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鱼到底在哪里?
通往婺州的官道上,武康站在大片荷花塘前,水比较浑看不到鱼。文艺范十足的闭上双眼,感受沁人心脾的荷花香。一直等到四周无人影,快速掐两朵荷花,取出花心里的莲蓬藏在袖中,荷花丢下池塘快步离开。
走出大概一里左右,悄悄从袖中拿出莲蓬,抠出里面的莲子,把莲蓬丢在路边杂草里。剥开莲子果皮,果肉放在口中咀嚼,片刻后噗一口吐了出来。
太久没吃莲子,竟然忘记取里面的苦芽儿。重新剥开一颗,看着果实里嫩绿小芽,不由得微微苦笑,莲子心中苦呀!
便宜老爹心中苦不苦不知道,继母武氏肯定心如刀绞。记得刚离开武家村,武氏夜里骑着家里毛驴,夜行三十多里追上他,把包裹塞到他手里,又骑着驴连夜离开。这个时代的睦州并不太平,这份心这份爱,让他热泪盈眶,武氏不是亲娘胜亲娘。
包裹里是八张饼,二十五个开元通宝,两件换洗的衣服,一封书信一支金钗。书信是她跑到县里请人代写的,是去婺州舅舅家的介绍信;金钗应该是她的嫁妆,给他做盘缠。
武康并不打算用这些钱和金钗,是以八张饼吃完,摘取荷花里的莲子充饥。想当年在前世酒桌上,油炸莲子豆可是必不可少的下酒菜。
就这样边顺手牵莲花边赶路,中午时分感觉肚子不舒服。无奈撇撇嘴,从路边装半袖子沙土,去旁边小树林,蹲在半人高的草丛方便。大唐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擦屁屁的草纸,可真是遭罪呀!
刚解开衣服,就听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官道上尘土飞扬,七八名骑兵簇拥着一辆马车仓惶逃窜。后面三十多匹马紧追不舍,马背上是衣衫褴褛的悍匪,舞着横刀耍着马鞭,嘴里还呶呶鬼叫。骑兵被马车拖累跑不快,很快被悍匪追上,双方战成一团,一时间刀光潇潇人马嘶鸣。
这种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画面,凄厉的惨叫飙出的血,吓的武康把便便都憋回去了。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长出,生怕被殃及池鱼。
战团里哀嚎连绵不绝,披甲骑兵是久经沙场的精兵悍卒,刀来刀去勇猛无比。对面的悍匪也不白给,张张满是凶光的脸,应该都是背着血的亡命之徒。武康不禁瞠目结舌,这群马匪太彪悍了,竟然敢打劫军士!
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军士人数大劣,再加上还要保护马车里的累赘,渐渐落入下风。
一通人仰马翻后,战局里只剩六名悍匪,两个浑身血淋淋的军士。胯下战马死的死逃的逃,就连拉车的驽马也没能幸免。双方由马战改为步战,呶呶怪叫着互相伤害。
马车里突然窜出一道人影,是个身穿儒袍的年轻人,看年纪二十五左右,看身高一米七不到,看长相标准的小白脸。美中不足的是,额头上有几颗麻子,应该是出天花留下的。
如果按照电影里的套路,坐在马车里的不是绝顶高手,就是一无是处的窝囊废。公子哥明显属于后者,跳下马车摔个狗啃屎,爬起来撒腿就跑。
草丛里武康气的直骂娘,你个废物夹着尾巴逃命也就算了,为啥冲着小太爷的藏身之地逃?麻子不是麻子,你是坑人呦!果然局面恶化了,公子哥明显是根本目标,三个马匪闪出战团追了过来。
两个军士当然不乐意,也提着横刀窜过来,把公子哥护在中间,又被六名马匪手里的刀护在中间。战场快速推进,距离草丛三米处停下。
武康下意识抹把冷汗,眼前这些都是坑人,俺就是解大号而已,咋就被你们殃及了?有心起身逃命,又怕马匪杀人灭口。电影里演的那些武林高手们,都有一手暗器绝活,逃跑时后背要是中几个毒镖,找谁说理去?
正踟蹰不决时,战场异变突生,一悍匪中了一军士窝心腿,手里横刀飞了,怪叫一声倒着摔在草丛里。下半身草丛外,上半身草丛里,与草丛主人四目相对。
武康首先回过神儿,咬着牙暗骂晦气,双手闪电般掐住他的脖子,俩大拇指交叠,摁在他喉结上,使出吃奶的劲儿。倒霉悍匪刹那脸憋的通红,伸出蒲扇般大手,死命掰着锁喉的钳子。
那哪能让你掰开?做梦娶媳妇想的美,去死吧你!武康龇牙咧嘴,瞪着一双牛眼,倾尽全力掐着。倒霉悍匪掰不开,双手握拳狠狠砸武康胳膊。武康感觉被锤子砸中,疼的直冒冷号。此刻哪里顾得上疼,双手如老虎钳掐的更紧。
每秒都在煎熬,渐渐感觉拳头力道小了,倒霉蛋双腿开始乱蹬了。没多久拳头不再落下,腿也安静下来,整个人停止挣扎。嘴里冒出血沫,白眼仁也翻了起来。武康确定他死透彻,松开手扬起一拳头,砸在他脸上暗骂了句:“死都死的这么难看”。
这时又听啊呀几声惨叫,赶紧透过草丛向外看,战局又简单明朗许多。只剩下一军士、两悍匪继续厮杀,除了那个小白脸公子哥,其他都躺在血泊里。
军士俨然强弩之末,身上伤口不断沁出血,反观俩悍匪生龙活虎的。公子哥见势不好撒腿往草丛边跑,两名悍匪马上虚晃一招闪身追来。
等公子哥跑过草丛,武康刹那起身大喝一声“看招儿”,一捧沙土奔着两人面门洒过去。趁着他们捂脸之机,飞起一脚踹在一名悍匪心窝上。
悍匪惨叫一声连连后退,被后面的军士一刀砍下脑袋。乘胜追击的军士想砍另一个,却被对方一刀砍破肚皮。军士倒地后一把抱住悍匪大腿,使尽全力冲呆愣的公子哥大喊:“快跑!”
公子哥回过神,一抹眼泪转身就跑。武康见悍匪那吓人的络腮胡子,也没勇气加入战团,也转身仓皇逃命。很快就听一声惨叫,忠心的军士被杀了。
两人不敢回头继续跑,身后传来大胡子气急败坏的咆哮:“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老子非把你们挫骨扬灰不可!站住——”
武康不由得撇嘴,心说到底你傻还是我傻,你说站住就站在?两人慌不择路往山中密林中逃,脚下荡起层层积叶,衣服被灌木丛划破,划出好几道伤,那是口钻心般的疼。
然而和小命比起来,这些都是鸡毛蒜皮。不知道逃了多久,就听公子哥一声“啊呀”,武康紧急刹车转身一看,登时吓的一声“妈呀”。
公子哥双脚离地悬浮在半空,身上被浅黄色、大腿搬粗的绳子缠绕,一张俊脸憋的通红,胸前被挤压喊不出话,只能投来哀求眼神。武康目光向上抬,看到了和公子哥脑袋、大小相差无几的蛇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深山巨蟒吗?这东西野猪都能吃,何况人乎?
蟒蛇眨眼间从树上下来,公子哥也被带到地面,就像个待宰的羔羊,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武康腿肚子发软,下意识转身就跑,十步不到又停住脚步。觉的没逃跑的必要,等蟒蛇把他缠绕的窒息死亡,会整个吞下去,挺着大肚子也会沦为待宰的羔羊。
看看来时的路,追兵还没到,自己暂时没生命危险。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心思电转间还真想出个主意,前世听村里老人说打蛇打七寸,七寸是它心脏所在,打坏了心脏也就打死了蛇。
问题又来了,七寸到底在哪,身上也没带尺子,再说大蛇、小蛇心脏位置不一样呀,当然他也没勇气,去打不断吐出长信的蛇头。
眼见公子哥要一命呜呼,武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之间又想到个主意。赶紧扯下身后包裹,呼啦全倒在地上,拿起酒葫芦揪开软木塞。这酒是他帮人家干活得到的,大半用来清洗被狗咬的伤口,期望不要得狂犬病。
武康疾跑过去手腕猛甩,把里面的酒洒在蛇头上。前世喜欢看动物世界,电脑里有个“动物世界”文件夹,里面除了成套的爱情动作片,还有成套外国专业捕蛇人的科教视频,以及动物记录片。
视频里说蛇类都极其讨厌酒精,专业捕蛇人都会随身带酒,被缠住就往它身上泼酒,蛇就会松开人走掉。然而残酷的现实再次**裸打脸,眼前这条好像成精了,丝毫不怕身上的酒,依旧紧紧缠着公子哥。公子哥脸部充血,憋成了猴屁股,白眼儿都翻了出来。
武康鼻子都气歪了,硬着头皮来到公子哥脚边,抓起蛇尾巴反着缠的方向解。一边解一边暗骂那些捕蛇人,坑死人不偿命的砖家,蛇哪里怕酒了?小太爷要是能穿越回去,肯定化身键盘侠,把你们喷个狗血淋头,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这时脑中闪过灵光,不由得老脸一红。估计是冤枉人家了,蛇怕的是那种高浓度白酒,不是这种和啤酒差不多的垃圾!以后有时间也研究下蒸馏酒精,不奢望像其他穿越家那样挣的盆满钵满,只期望受伤的时候给伤口消毒,降低被破伤风夺去小命的概率。
等翻蛇翻到公子哥胸腔时,他呼吸明显舒畅许多,边大口喘着粗气边泪如雨下。幸亏蟒蛇没缠住他脖子,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然而问题又来了,这条蛇真是成精了,尾巴又缠上公子哥的胯。武康气的怒发冲冠,你这畜生诚心和小太爷唱对台,我这边解你那边缠?
感觉到蛇身再次收紧,巨力袭来只能无奈放手。公子哥的再度张开大嘴,俊脸再次憋成猴屁股。武康无计可施,只能再度从蛇尾开始解。触碰的蛇腹下鳞片时,脑子又闪过捕蛇人视频里的科普,登时如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然后浑身起满鸡皮疙瘩,恶心的腹中阵阵翻滚,胃液差点脱口而出。
然而眼下火烧眉毛,哪里顾得上恶心不恶心,抓起蛇尾露出其腹下鳞片,翻开尾巴小鳞片前面,最后那片比较大的腹甲下,看到了蟒蛇的肛门。
咬咬牙大喝一声,右手作出点赞手势,拇指插进蛇肛门里用力压迫。视频上说这是蟒蛇唯一弱点,肛门里有蟒蛇的穴道,被压迫蛇就会软下来。
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有讲卫生习惯,把拇指甲给剪掉了。要是有指甲爆菊,绝对会激怒这条畜生。譬如说和朋友开玩笑,用手捅屁屁和用筷子捅,得到的后果绝对天壤之别。
不过眼下的情形还是很恶心,腥臭的蛇排泄物整的满手都是,终于忍不住“哇”的吐了。生平第一次爆菊,对象是条蟒蛇,看肝门大小还是公的,许仙也没这么重的口味儿吧?
此法效果立竿见影,蟒蛇很快软了下来,蛇头垂在地上犹如冬眠一般。武康知道这种情形顶多维持三分钟,当下哪里敢耽搁,三下五除二翻开酥软的蛇身,冲着脸色煞白、泪流满面、大口喘粗气的公子哥狠踹一脚,扯着嗓门大吼道:“愣着干啥?赶紧跑啊!你想客串许仕林吗?”
蛇口逃生的公子哥瞬间回神,虽不知道许仕林是啥玩意儿,却不影响他激发求生欲,懒驴打滚爬起来撒腿就跑。没跑几步又是啊呀一声,右脚踏在小坑里扭伤了,一个狗啃屎栽在地上。把武康气的差点爆粗,暗骂一句坑货猪队友,冲过去把他抗在肩头,大喝一声撒腿就跑。
平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经历过这?五脏六腑演奏交响乐,又惊又吓上吐下泻。武康被吐一身污物,脊背阵阵温热,还闻到刺鼻尿骚,恨不得把这货丢下悬崖。
如此仓皇逃窜一里不到,突听身后密林里传来惨叫,惊起大片飞鸟。武康紧急刹车,惯性差点儿把小白脸传出去。公子哥抓住他大腿,稳住身形干呕几声,急不可耐嚷嚷:“兄台因何停下,蛇仙会腾云驾雾,赶紧逃命啊!”
武康肩膀一晃把他摔到下,满脸鄙夷道:“狗屁的蛇仙腾云驾雾,一条黄金蟒而已!刚才那声惨叫,是追咱们强人嗷嗷的。他遇到了黄金蟒,像你那样被缠住,很快会葬身蛇腹。我说公子哥先生,接下来听我指挥。让往东你不能往西,让摸狗你不能偷鸡,否则小太爷拿你喂野猪”
公子哥明显不适应这样的说话方式,却也粗略明白大意,思考片刻艰难点点头。
武康很满意他的态度,满脸孺子可教的欣慰,蹲下来压低声音说:“蟒蛇把强人吞下肚,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任人宰割的泥鳅,毫无攻击力。等下咱们原路返回,想办法捉住它,扛到坊市卖掉,或者抬到婺州进献刺史大人,肯定发笔小财!”
说到这武康双眼放光,仿佛看到大把开元通宝向他招手。公子哥仔细推敲刚才话语,很快也兴致勃勃点头答应。两人打定主意略微准备下,凭着记忆原路返回。
武康心中不禁纳闷,黄金蟒是缅甸蟒蛇的白化突变种,放在前世也异常罕见,主要分布在印度、斯里兰卡、缅甸和泰国北部,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
公子哥见他皱眉不语,紧走两步微笑道:“听兄台说话语气,也是婺州当地人,咱们是同乡。某姓崔名健字健之,兄台喊我五郎就行。另外兄台刚才称呼有误,称呼婺州刺史只需‘崔刺史’、‘崔公’就行,‘大人’是称呼...”
武康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大人”只是对父亲的尊称,并不用于称呼官员。下级官员见了上级官员,或者百姓见了官员,也并不像后世那样奴颜婢膝。只是鞠个躬,称呼他的“姓”加“官名”就行,或者直接“姓”加“公”。
就像电视剧《神探狄仁杰》里,称狄仁杰为“狄阁老”或者“狄公”。想到这有些尴尬,转移话题介绍自己:“某姓武单名康,没读过私塾也没有字号,五郎可以喊我武大...武一郎。武村没有读书人,与世隔绝也不知外面的规矩,倒是让五郎见笑了,惭愧惭愧!”
崔五郎拱拱手压低声音笑道:“大郎过谦了,如此谈吐不凡,怎么可能没读过书?至于字嘛...等咱们把蛇仙献给婺州刺史,大郎可以求崔公赐下字号,也算一段佳话,哈哈!”
武康看着那真诚的笑脸,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倒霉的大郎,倒霉的称呼!撇撇嘴不搭理他,埋着头赶路。
所谓的一州刺史,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封疆大吏,总管一州的政务、军权,类似于现代社会的省长加省委书记,还掌握着一州的军事权力,当之无愧的土皇帝。真要得到他的赐字,等于鱼跃龙门跻身上层社会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