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买下田庄的第二天,明月就送了一男一女两个下人到顾夫人的庄子上。
这两个下人是一对夫妻,男的侍弄果树、照管池塘都是把好手,女的则一直帮着明月在庄子上养鸡鸭鹅猪兔之类的家禽家畜。
在把这两人借出去之前,明月专门把他们叫到自己家里细细叮嘱了一遍绝对不可藏私。
这两人一听是去县令大人家的庄子帮着教导下人,半点儿都不敢怠慢就应了下来,明月这才让平安送了他们去顾夫人的庄子里。
办好了这件事儿,明月开始着手准备种稻的田。
在跟喻嘉言商量之后,两人决定不在现有的田庄上面动脑筋。
为了用水方便,喻嘉言建议明月新买一个靠近河湖的田庄作为试验田。
明月正有此意,两人于是趁着喻嘉言得闲,直接去了孙牙人家,请他帮着物色方便引入活水的田庄。
孙牙人手上恰好就有两个符合喻嘉言和明月要求的中等规模的庄子,听喻嘉言和明月说完来意,他非常麻利的套了骡车,兴致勃勃的陪着喻嘉言和明月去城东看庄子。
“...这两个庄子都是城南王家布行的,王老爷的小儿子年前在外跑商的时候跟人起了争执,不仅他自己被人给打了个半死不活,他家的货也被当地的衙门给扣下了。现在他家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王老爷没办法,只能把这两个庄子都拿出来换钱了。”
孙牙人边说边摇头,脸上满满都是对王家人的怜悯和同情。
喻嘉言略一回忆就想到了孙牙人说的是哪个王家,他问孙牙人,“王老爷的小儿子...是不是皮肤很白、个子有些矮,然后右边嘴角有颗芝麻大的小痦子?”
孙牙人连连点头,“可不就是那孩子。”
喻嘉言眉头微蹙,“我记得他家和池家是亲家?”
孙牙人一拍大腿,“难怪喻秀才你也认识他。他家可不就是跟池家是亲家,他二姐就是嫁了池秀才的大堂哥。”
孙牙人嘴里的池秀才就是之前明许找他买官燕的那个池震池秀才,因与明许关系好,这池秀才这些年可没少到明家蹭饭吃。
当然,明许几兄弟和喻嘉言这个明家女婿也没少蹭池家的饭吃。
这也是为什么喻嘉言连池震大堂哥的小舅子都有印象。
池家一共两房人,池震所在的是二房,他家人丁单薄,池震父亲只得他一个儿子,万幸他是个爱读书也有读书天赋的,他父亲倒也没什么好不知足的。
他大伯父家的那一房情况则刚好与他家相反,他大伯母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不说,这三个儿子还个个都不爱读书。
他大伯父打过骂过都没用,最后只好认命地由着三个儿子学做生意。
好在他的这三个儿子,做生意都还算是比较有天分的那种,数年坚持不懈的努力经营之后,他的这三个儿子全都靠着老父的支持以及自己的用心过上了富足安稳的小日子。
而这三人当中生意做得最好的就是池震的大堂兄,一方面他确实要比两个弟弟更有天赋,另一方面他除了父亲的帮衬,还有岳父一家会三不五时的搭一把手,这让他更容易取得成就。
如今他岳家出事儿,他自然也义不容辞的开始帮着奔走。
只不过喻嘉言毕竟跟他不熟,一个只是点头之交的人,喻嘉言不可能对他过多关注。
如果不是孙牙人突然说起,喻嘉言都不知道原来他家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他看向孙牙人,“我以前也在他家铺子里买过东西,印象当中那位王小公子是个十分和善的人,怎么去了外乡他反倒跟人冲突起来了?”
“嗨,要不咋说人离乡贱呢!”孙牙人长叹一声,“您是不知道,他大老远的跑到府城进了一批新货,眼看着运回来就能赚到钱,结果走到隔壁县的时候,那个县新来的刑名师爷的小舅子就非要让他把这批货给贱卖了。王家小郎嫌他给的价钱太低,死活不同意跟他做这笔生意,结果那人眼睛一瞪就直接把王家的那批布料给抢了。王家小郎带了伙计想要抢回来,两拨人正拉扯着呢,听到消息赶来的那个刑名师爷就带着差役把王家小郎给抓了。”
明月听得目瞪口呆。
她自打来了古代,见过的官也就只有福兴县的这些。
顾知县自不必提,人家是个十足十的清官。
在他之前的那位明月连面都没见过的福兴县的县太爷,人家虽然喜欢吹嘘自己的功绩,平时也会收些孝敬啥的,但人家至少大方向上没问题。
还有福兴县的县丞、主簿、典史甚至差役,这些人也都是最多贪些小利,比如你想上红契、递状纸、探监等等,那你就必须给经手的人茶水钱。
其他五花八门来钱的路子他们当然也有,但明月却从未听说过有谁会仗着自己在衙门当差就当街明抢,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不仅明抢,抢完了还要罗织罪名把人下狱。
想到孙牙人说王小公子现在半死不活,明月立刻意识到隔壁县的那位刑名师爷怕是还私下对他用了大刑。
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王小公子死活不肯放弃自己的那批货物,他不改口,对方自然要给他吃些苦头,另外一种可能则是对方吃了那批货还不满足,他们甚至还想继续敲诈王家。
第一次,明月意识到了“官吏”这两个字在古代所代表的莫大权威。
一个不是“官”也不是“吏”的狗屁师爷就能随意罗织罪名把人下狱,那么身为官吏的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差役...要收拾一个没有靠山的平民百姓又将何其容易。
怪不得这个时代的老百姓会那么畏惧“衙门”这两个字。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明月第一次对这句俗语有了极其深刻的认知。
她看向喻嘉言,喻嘉言伸手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以示安抚。
“那王家就没想过去找知县大人帮忙吗?”
听到喻嘉言这么问,孙牙人显然非常吃惊。
他挠挠脑袋,“我听说他们找了县丞大人,但是县丞大人说,他只是福兴县的县丞而已,不好捞过界。”
略一迟疑,他又用极小的声音对喻嘉言道:“不过他有建议王家直接告到知府大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