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没把陛下照顾好……”
吴寿黯然长叹,再不言语。
君浣溪走出两步,回头言道:“明日一早你想个理由身份,找人带我进宫罢。”
马车渐渐驶近城门,高耸的城墙在夕阳照耀下不见温暖,只觉凄然幽深,心底莫名打了一个颤,忽热忽冷。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明日,就要见到他了吗?
落日余晖,马车缓缓驶进城门,一路朝南行近。
几年不见,宛都城繁华依旧,人声鼎沸,上层的动荡似乎还没影响到百姓的生活中来。
途中经过昔日府邸,君浣溪端坐不动,黄芩却是忍不住掀帘,悄然看去。
“姑姑,府门上贴了官家的封条,要不要下车去看看……”
“别……”
吴寿睁开眼,阻止道:“我们已经离京太久,现时局势不明,君大夫还是不要在人前露面为好,进宫之事我会安排。”
君浣溪点头:“就按吴常侍说的办吧,我们先去城南奕安的宅子落脚,再从长计议。”
沈奕安当初在南市购置的宅子,一直有人打理,时隔几年,却是整洁如昔。
安顿下来之后,那几名天子近卫就换装出门,暗地打探消息,联络人手。
君浣溪给吴寿换了药,又问了下宫中情况,便是回房歇下。
次日一早,却有人上门求见,确定身份之后,直接带去了吴寿房间,来人一进门,便是直奔吴寿榻前,神色焦急,满目懊悔。
“常侍,我有负重托,罪该万死!”
吴寿大惊,挣扎着坐起身来,声音发抖:“是不是陛下……”
那人垂头道:“陛下病情恶化,太医署大夫们束手无策,皇后大怒,罢黜了好几名医官,将陛下交由月诏医士来诊治,而后孟丞相怀疑有人在陛下饮食中下毒,责令宫中戒严,调整戎卫,好些资历老道的郎将卫士都被撤换了……”
“这个时候调整宫卫,却是有利有弊啊!”
君浣溪忍不住插口一句,引得那人抬眸一瞥,顿住不说。
吴寿见状解释道:“这位是林先生,是昔日南医公子的师兄,王奇,你有什么消息,但说无妨。”
那王奇应了一声,继续汇报:“宫中内侍也是大批换血,长青宫的老宫人都离任了,我被调到了建章宫,已经整整半月没见过陛下了,音讯全无!”
吴寿原本脸色就憔悴,一听此言,更是血色全无,嚅嗫道:“半……半个月……”
半个月,足以发生太多事情,天翻地覆!
君浣溪一把抓住那王奇的手腕,厉声道:“你以为,内宫现在实况如何?天子……是否还健在?”
这句话喊得又急又响,直把屋中之人吓了一跳。
黄芩跳起来关门闭窗,沈奕安急急过来按住她的肩膀,低喝道:“浣溪,你冷静些!”
君浣溪摇头道:“没事,我很冷静。”
如果是一路上还在妄自猜测,那么现在已经大致明了时局——
有人趁天子病重,起了祸心,企图颠覆皇权圣位,改朝换代!
如此一来,他便是处在了极其危险的地步,步步惊心。
这个天宇王朝,谁人为皇,谁人称帝,原本并不重要,跟自己也没有任何关系,但偏偏是他在此高位,自己避无可避,只能任凭自身卷入这一场风暴当中。
冷静,必须冷静,只要他未死,自己就是拼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他于苦痛危难!
但是,万一他……
不敢深入去想,越想脑筋越是混乱,越想内心越是惶急,眼前最重要的,却是设法入宫一见!
“溪……”
梦里的呼唤,犹在耳边回响,却不知是否天赐怜悯,还能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见面,一定要见面!
掐紧掌心,收敛心神,又听王奇继续说下去:“不仅如此,陛下在长青宫养病之时,还颁布了几条匪夷所思的政令,其中最震动人心的,便是加重赋税,责令各州郡大肆上缴财帛,用以大兴土木,扩建京郊行宫……”
“不可能!”
君浣溪攥紧拳头,硬声道:“天子一向节俭,不思享受,怎么可能颁下如此荒唐的政令?!”
那个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将仅有的一点干饼清粥都给予沿途不识的老弱妇孺的人;那个从小在忧患逆境中成长,将天下人有饭吃有衣穿视为己任的人;那个宽厚善良,仁德无私,情愿伤己也不愿伤人的人,怎么可能违背本性,收刮民脂民膏,充实后宫之用?!
思想间,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眼望吴寿,后者亦是如此。
如若这不是天子的本意,就是有人假借天子之名,抹黑天子清誉,意在……敛财。
换血与敛财同时进行,除开这事件本身,其中隐含的意义却是不容忽视!
“我还听说,陛下还下旨收拢各州郡的军队,归为现任京师卫尉统领。”
君浣溪朝向吴寿,微怔道:“这位卫尉是何人?我认识吗?”
吴寿犹在沉思,王奇抢先答道:“自从怀疑陛下被人下毒,原京师卫尉穆易被革职查办,下到了诏狱之中,新任卫尉姓风,是皇后推荐……”
姓风?难道是……
“不错,风厉作为月诏联姻随使,也跟着皇后进了宫——”吴寿轻叹一声,含糊道:“陛下对皇后之言很是重视,皇后素日行事也极有主见,呃,陛下也一向任由她来,甚是恩宠……”
极有主见?
是很没分寸才对!
泠月,她若真是爱他顾他,就不该让外戚得权,惑乱朝纲!
“皇后无子啊,并无所持,不该是她,那么,到底是谁,是谁想害他……”
揉着额头,只觉得不堪重负,头痛欲裂,努力保持心底一丝清明:“吴常侍,据你所知,京师附近还有没有可以调动的军队?”
吴寿摇头道:“经过郑爽之变,陛下对此心怀忌惮,太尉之位一直空缺,军权则由陛下亲自掌控,军队动向我却是丝毫不知。”
君浣溪不甘心又问:“传国玉玺与虎符制印,如今却在何处?”
吴寿惭道:“我离京之时甚是匆忙,也没料到事态会如此严重……玉玺与虎符,应该还在宫中……”
见她面色沉郁,赶紧又道:“君大夫放心,此二物事关重大,陛下定会妥善放置,不会让奸人有所乘!”
君浣溪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她却是担心,一旦玉玺虎符失落,他身无所持,对方便会毫无顾忌取他性命!
“对了,我要进宫面圣,依照现时形势,如何成行?”
王奇叹气道:“如今内宫不仅严控把控宫门防卫,还加强光禄勋的警卫职责,期门卫与郎中三将须得同时检视准许,才予放行,着实不易啊!”
“要不,我今晚趁天黑进宫一趟,查探情形?”说话之人,是沈奕安。
吴寿看他一眼,摇头道:“沈公子,你以为宫廷防务真是任由你来去自如吗?当年你夜探诏狱,那是先帝抱着好玩的心思,随意放水,而陛下也是率宫卫隐在一旁,按兵不动,否则,你早被万千羽箭围攻,岂有轻松进入全身而退之理!”
沈奕安面上一红,不再言语。
吴寿想了想,沉声道:“事不宜迟,王奇你这就回去部署,联络内宫,不管以什么办法,必须送林先生顺利进宫!”
“不行!”
君浣溪立时出言反对:“这一来一去,又耽误不少时间,救人如救火,须得当机立断,不能再等了!”
“这……”
吴寿正在踌躇,却听得外间有人叩门,声响急促。
“常侍,常侍……”
是那昨日出门打探消息的天子近卫!
黄芩赶紧过去把门打开,一名黑衣人跳了进来,劈头就道:“吴常侍,宫门处贴出了通缉令,说你盗窃国库宝物,畏罪潜逃,廷尉出千金要你的人头,所有与你交好的宫人都受牵连入狱!”< 更新更快 就在笔趣网 www.biqu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