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画的目光渐渐冷然,“右相的那位夫人,就是这位兵部尚书的亲妹妹。”
我顿悟,难怪妍画会费心送舅母来见我,原是另有目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有她肯帮我,那这件事情做起来就事半功倍了,相信以她能力,引开杨咏身边的下人还能顺利脱身应该不难,到时候我要对杨咏下手,就容易的多了。
我定定看着她颇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好,那这一次我放下以往的成见,与你俩手,只为对付我们共同的仇人。”
妍画冲我微微一笑,以示回应。
“对付什么仇人?真有本事,把你姐姐也一并杀了才算。”
傅喻瀛站在门口,虽然面容平静,但声音却饱含怒意。
我心下生疑,婆婆不是说傅喻瀛今日不会来吗?
“谁允许你将沈夫人带到这的?”傅喻瀛目光清冷地看着我,一直不曾移开,但话语却是冲着妍画去的。
妍画并无狡辩,也无害怕,她面对此种状况仍然保持着沉着冷静,双手抱拳,屈身低头道:“我知道公子是不会允许此事被宋小姐知道的,所以事先并未禀明。”
“自己下去领鞭刑二十。”
鞭刑...我不解的看着傅喻瀛,实在不能明白如此小事,何需重罚处置?况且妍画也只是个弱女子罢了,又如何受得住二十鞭刑?傅喻瀛罚起人来,当真一点也不顾惜主仆情意。
妍画没有任何的怨言,只是短叹了一口气,回了句:“是。”
眼看着妍画一步步离开,我心中自然十分急迫,若是她走了,还有谁肯帮我呢?况且,看傅喻瀛的意思,是坚决不肯放我去了。
我重新对上傅喻瀛审视的视线,不满的情绪印刻在脸上,我这番样子就是故意甩给他看的,“为何要阻拦我?”
傅喻瀛怫然不悦,沉声质问我:“你的鲁莽给你带来的祸患还少吗?”
我无可反驳,却也不肯退步:“此事与我母亲与沈家都息息相关,若我不能够解决,实在难以告慰我母亲的在天之灵,所以这一次无关鲁莽,是我必须完成之事!”
“宋遗珠。”傅喻瀛沉声斥道:“没有我的命令,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你是也想受罚吗?”
我闷气一声,低下头不去看他,但这件事我却不想善罢甘休:“无论多大的处罚我都受着,但我今天一定要手刃杨咏。”
我说着就想越过他离开这里,可我刚到他面前,就被他伸出的右臂拦住了去路,我十分不悦地瞅了他一眼,见他仍是目视着正前方,便准备攻其不备对他动手。
但傅喻瀛的反应极快,身体不过向后一倾就躲开了我的攻击,同时又迅速抓住了我伸出去的手腕,用力一拽,便将我扯到了他的身侧。他的面容依旧清冷,手上的力道却不容反抗,他拉高我的那只手,逼着我近距离的与他四目相对。
“你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还想去杀杨咏。”他冷眼看着我,脸上仍是一池静水般的平静,“你可知,若是你今日真的与妍画联手除掉了杨咏,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我自己的私仇,自然不会牵扯到你。”
“整个朝堂都知道你是我身边的人,你做的事情,我如何能撇清?”
我再次被他怼的哑口无言,可心里终究还是不服气,我不认为他有什么权利阻拦我去报私仇。
傅喻瀛用力甩开了我的手,淡淡地对我说:“这世上不只有你一个人背负仇恨,我比谁都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不能毫无计划就鲁莽行事,否则除了我,沈家也会因为你的一时莽撞而满门皆亡。”
“是啊二姑娘...”我听到舅母的声音,“我这一把年纪了,死不死的倒也无所谓,可碧云她们还年轻啊,要是让那狗官知道沈家还有遗孀,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舅母也不知何时就悄悄站到了我的身后,我能感觉到方才有那么几次,她拉住了我的衣袖,想要阻止我,却次次被我甩开。
我有些颓然,对于自己如今的弱小与无能感到悲哀,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权利二字究竟有多重要。
我站在傅喻瀛的面前,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怅惘良久。
“你可以回去了,遗珠已经到了该学琴的时辰。”
傅喻瀛下了逐客令,舅母自然也是不敢多逗留的,只是在临行前握住了我的手,安顿了几句话也就离开了。
傅喻瀛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脸上的冷意渐渐散去,他走到琴架前坐下,声音一反方才的清冷,十分和善的吩咐道:“去把琴拿过来吧。”
我复又看向他,见他面色依然静若池水,心中不免有些气恼。
他竟一转身就没了气,方才那般的咄咄逼人,还以为他有多生气,没成想不过一个转身,他就消了气。
沈家这件事犹像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他既然并不是很在意,为何非要阻拦我不可?
我去抱琴前,回首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仍是怒不敢言。
虽说我对他的行为不满,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方才的话确实句句在理,我的确不能因为一时的怒气害了沈家害了他。
可即便我明白这个道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怨气,我气气地闷哼一声,将琴抱了过去。
他白净修长的手指落在琴弦上,简单地拨了一次琴弦后,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开始弹奏,而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我:“沈家虽说是你母亲的娘家,但终究与你无多大关系,你为何如此上心?”
我撇过头不去看他,更是没好气的同他说:“因为沈家是母亲想要尽力保护的。”
他忽略掉我的语气,仍然心平气和地同我说:“此话怎讲?”
听到他并没有因为我的态度多加责怪,而是仍然保持着方才和缓的语气,我也不好再继续与他怄气,淡淡地叹了口气,我重新对上他的视线,开始回忆起往事:“彼时,母亲曾告诉我,自她嫁入国公府以来,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自己的母家,她告诉我,若我长大能有出息,一定要替她守护好将军府,我那时候小,不明白母亲为何要我好好守着当时如日中天的将军府,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或许,母亲早都看穿了宋国公的目的,所以才会对我说出那番话。”
“况且...”我坚定了眼神,露出了心思与谋算:“我不仅仅是为了沈家,为了我母亲,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要报复许夫人,以慰我当日之恨。”
傅喻瀛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却不再讲一言,而是低下了头,开始抚琴。
见他再无疑惑,我便问出了我的问题:“昨夜皇孙女出生,按理说今日你应该是在宫里,为何会突然到来?”
傅喻瀛停下动作,淡淡道:“你以为宁枭的人是瞎子吗?妍画从外面带回来个人,他们会看不到?””
即便有人去通传傅喻瀛,这一来回也是需要的时间的...我疑惑道:“那你的来的也不该这样快...”
傅喻瀛的脸上露出淡淡地不悦:“怎么?你还套起我的话来了?”
看他这个样子,想必我是不能再问下去了。
我只好低下头,漠然道:“我知错了。”
傅喻瀛看着我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中对我的不满再次褪去,“宁枭里的人自有办法让我较快得知消息,但我并非是让他们监视你,但凡院中稍有异常,他们都会来告知我。”
我不禁愣在原地。
他为何要跟我解释这些?以他往常对我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在乎我是否会误会他,那为何今日要同我解释呢?
或许,他是在告诉我,他是信任我的?
我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幕悄悄来临,在熄灯就寝前,我去了一趟妍画的住所,本想看看她的伤势如何,但走到门前,看到她的房间漆黑一片,便明白她大概是已经就寝了,我于是就没有去叨扰了。
我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熄了灯后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浑无睡意。
现在仔细想想,我今日的确太莽撞了,而就傅喻瀛的话来看,鲁莽还真是我性子上的一严重缺陷,因为鲁莽,我确实受了不少罪,像是在荷花池激怒嫡姐,相府送信未记时辰,都给我带来了一系列麻烦的事情...
看来,我跟在傅喻瀛身边,要学的何止是琴棋书画与武艺,或许,傅喻瀛那种遇事波澜不惊,面不改色的样子,我才应该好好学学。
我忽然又想到今日妍画挨罚的场面,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傅喻瀛对手底下的人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妍画跟着他许多年,竟会因为如此小事遭受了一顿鞭刑。
可我又想起,他说我若是背叛他,他会在杀与不杀之间难以抉择。
我看着床顶,心中是五味杂陈。
或许...在他的心里,我是例外也未可知......
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净想了些蠢事,眨了眨眼,快速的让自己缓过神,喃喃道:“快些睡吧,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说完,我侧侧翻了个身,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