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他的身侧,一夜未眠。
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他喊得是别人的名字。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今日那些所有我听不懂的话语,都是他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你说过想要执手与本宫游览世间的锦绣山川,所以本宫便与你同坐一马去往东宫,此后余生,与你执手共赴。”
“你以前说过,新婚之夜,是要喝合卺酒的。”
这些话,都是他和另一个人的故事。
我怅然地看着床顶,心口像是被千斤重的巨石压住一般,压抑至极。
他若是没有爱人,我还可以尝试着慢慢地感化他,慢慢地走进他的心里,可是他已经心有所属,我又该怎么办......
我短叹了口气,偏过头,看着他的睡颜,心中无比复杂。
或许有些人,从遇见的那一刻起,便都错了...
清晨,天还未亮起来,傅喻瀛便已经起身离去了,我闭着眼,佯装熟睡。他临走时,还替我捻了捻被角。
听到房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后,我才缓缓地坐起身,裹着被子,侧头倚靠墙边,静静地看着这间屋子。
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不停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一遍又一遍...
我定定地看着桌上的那颗紫柰,心绪茫然。
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玉兰忽然推门而入,动作轻缓,不过她似是没想到我会醒来的这么早,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稍稍地愣了一下,才又端着衣物走了过来。
她半蹲下身,规规矩矩地朝我行礼,只是语气中还是带着一贯的不屑:“侧妃安好。”
我无心理会她,只是默然地放下了手中的被褥,强忍着浑身的酸疼一步步下了床,让她替我更衣服梳洗。
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面色如常的自己。
我本以为我的脸色会很憔悴,很哀伤。却不成想,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他那一套喜怒不形于色。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间久了,就会越来越像他。
我在心中无奈地苦笑,默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收拾打扮好后,我便让妍画陪同我去给嫡姐请安。
出了院子,正巧碰上傅喻瀛的一位侍妾,她瞅见我,原本如常的面容上却忽然绽开笑颜,她朝我走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侍妾慕芸苏氏,见过宋侧妃。”
我伸手示意她起身,淡淡道:“不必多礼。”
她缓缓起身,脸上依旧带着莞笑,缓缓道:“侧妃昨日大喜,妾身还未来及的恭喜侧妃,不过既然今早与侧妃是如此的有缘,那妾身便道个迟来的喜。”
“多谢。”我冲她淡淡一笑,并未崭露过多的热情。
不过她好似并不在意,仍十分热情地同我搭着话:“侧妃大抵也是要去给太子妃问安的,那不知妾身能否有这个荣幸与侧妃同行?”
我点点头,回道:“随意。”
她含着笑微微低首,对我十分礼貌。
去往正殿的路上,她仍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搭着话,尽管我回复的很冷淡,却一点都不妨碍她的健谈。
倒不是我故意如此,只是此时的我实在没心情闲聊,没有嫌她聒噪,我其实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
“听说侧妃是太子妃的亲妹妹,当年宋家灭门......”
苏慕芸正说着,她身旁的婢女忽然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跟我解释道:“侧妃恕罪,妾身失言了...”
“无妨。”
她不动神色地瞅了我一眼,见我神色如常,便暗自吁了口气,不过却也不敢再多言什么。
此刻我与她已是来到了正殿前,傅喻瀛的寝宫在正殿的东侧,而嫡姐则是在正殿的西侧。
嫡姐醒来的挺早,所以我与苏慕芸也就没在殿外多等候,直接走了进去。
嫡姐倚坐在主位上,把玩着手中的羊脂玉手钏,面色如常,一直到她见到我时,脸色才渐渐沉了下来。
我与苏慕芸俯身,款款向她行礼道:“给太子妃请安。”
嫡姐冷冷地看着我,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厌恶之意,“起来吧。”
我缓缓起身,朝着左边第一手的位置坐去,苏慕芸见状,似是想同我说些什么,但却是欲言又止。
嫡姐嗤鼻一笑,对我说:“真是粗俗之人,一点都不懂得尊卑,林侧妃与楚侧妃早你入宫多年,于情于理都要比你尊贵些,这个位置,也是你想坐就坐的?”
我轻笑一声,转眼看向嫡姐,缓缓道:“姐姐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可太子说了,除了给不了妹妹太子妃的名分,剩下的都会给妹妹最好的,所妹妹以坐在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少拿太子压本宫。”她冷冷出声,一点也不遮掩对我的不满:“东宫的内眷自然是由本宫管制,本宫说你不配,你便是不配,别以为你是新人,本宫就不会拿你怎么办。”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任何作为,就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正当她准备朝我发火时,另外两位侧妃忽然到来,打断了她准备训责我的话。
“给太子妃请安。”
闻声,我便扭头看去,靠我最近的一位侧妃面容清秀,身着一袭素白色的织锦长裙,没有过多繁杂的绣花,只有衣袖口上绣了几朵暗色祥云,虽然质朴,可却尽显典雅大方,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行完礼里,似是习惯性地朝我坐的这个位置走来,但见到我已经坐在这了,便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转身朝着我对面的椅子走去。
这位应该就是康禄荣口中的那位林侧妃了。
“林侧妃真是好脾气。”嫡姐虽然话是对林侧妃说的,但却仍然带着敌意的盯着我看。
林侧妃朝着嫡姐微微一笑,转而看向我,目光十分澄澈:“宋妹妹得宠,理应是要比妾身的地位高些。”
“呵。”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嘲弄的笑声,我扭头看去,发现正是方才与林侧妃一同进来的楚侧妃,她似是不屑于用正眼瞧我一般,低首看着自己的绣帕,十分轻蔑地说道:“姐姐啊,你真是好性子...只不过,妹妹却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她这番恃宠而骄的模样,这才来第一天就如此跋扈,日后,怕也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儿。”
我轻笑一声,一只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另一只手搭在前是、一只手上,面朝她倾着上半身,缓缓道:“姐姐的家父可是左谏议大夫?”
左谏议大夫隶属于门下省,而唐暄辉身居侍中令——门下省最高官位,所以简单来说,楚侧妃的父亲,便是我义父手底下的人。
她听到我的话,面上当即露出点点的怒意,但也只是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无言相怼。
“贱妾给太子妃、三位侧妃请安。”
一阵低小细软的声音忽然传来,我再次闻声看去,殿内的正中央站着一位身着碧绿色长裙的女子,容貌可人,举止也是十分得体,只是气质上有些欠缺,给人一种怯弱娇小的感觉。
嫡姐收回脸上那副看你好戏的面孔,继续靠在宝座上,把玩着手钏,松松懒懒地问着那位侍妾:“孔氏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回太子妃,孔姐姐昨日受了风寒,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嫡姐依然不曾看向她,只是挥挥手示意她坐下。
她这副傲慢的姿态还真是从未变过,到现在也是如此,再加上她从前也不与爱这些女眷们往来,所以我要想孤立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大抵是见到有人挤兑我,嫡姐的心情也似好了许多,于是她便同我们随便唠了几句画后,便让我们都离开了。
我刚离开正殿的院子没多久,楚侧妃忽然就拦住了我的去路。
“妹妹先别急着走。”她眉眼微弯,却是笑里藏刀,“方才那会妹妹说起姐姐的家父,这倒是让姐姐忽然想起,妹妹与太子妃...似乎是亲生姐妹的关系、啧啧,这大义灭亲的举动,不是一般人还真是做不出来。”
在殿中时我倒不曾太过注意她,如今瞅着她此刻的一言一行和衣着品味,只觉得与其他人比起真真是相差甚远。
方才殿中的所有女子,美的是各有千秋,若是单论美貌,自是无人能及嫡姐,但若论起气质,林侧妃大家闺秀的模样称得上是清水出芙蓉,只是,她的性子似乎是自带着些疏离一样,给人一种拒之千里的感觉。而苏慕芸则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干净清新又不失活泼,倒也十分讨喜。另一位侍妾呢,虽不起眼,却也十分的乖巧可人。
但眼前的这位,衣着虽说华贵,头上的发饰也都十分绚丽出众,但这样华贵加华贵的搭配,却总是让人觉得俗气的紧。
在我沉思的期间,妍画便已经出声反驳起了楚侧妃:“楚侧妃莫不是忘了,宋国公也曾是太子的岳父,您如此说,莫不是在含沙射影?”
听完妍画的话,她倒也不似方才在殿里那般易怒生气,反而依旧耐着性子嘲讽我:“太子殿下是烨国未来的君王,宋侧妃不过是个连正妃都算不上小妾罢了,凭什么与太子相提并论?”
我淡笑一声,面不改色:“凭我当日是为太子办事,这个理由够了吗?”
我自是懒得与她多纠缠,这样的蠢人实在不值得我在她身上多浪费时间。
话毕,我便转过身想要离开这里,可她偏偏却不依不饶,见我转身,便连忙伸出手去拉我的衣袖。
我用力一甩,将袖子从她的手中顺利的挣脱后,便准备离开。
“啊——!”
忽然听到楚侧妃从我背后传来一声尖叫,那声音就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一样,于是我转身看去,发现她此时正附着树干,目光惊悚地看着草丛。
我带着心中的疑惑,缓步走到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得为此一愣。
草丛中竟躺着一位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