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点点头:“害我女儿之人都已认罪,我此生也无甚遗憾了。”
他又望向朱达和朱二媳妇,朱达下意识抖了一下,嘴中喃喃,听不清在说什么。
“二位以后也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带着家人离开。
官府说朱二狗任凭他们火葬、土葬或野葬,但伤心背痛之后只余对余生的期盼。大仇得报过后除了痛快,更多的是心愿已了的释然。
他们一家从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心愿达成便再无遗憾,从此那人葬不葬已无任何纠结痴盼。
但愿来生,那个可怜的孩子能够遇到更幸福的生活吧。
众人只见一帮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多做停留便纷纷离开。云起朝某处微一点头,便见树后、巷子、茶寮各地隐现出一个身影,干脆潇洒的离开。
朱达面对众人各异的眼神还是懵的,朱二媳妇却拉着他朝诸位深深一躬:“多谢大人。”
权谷深吸一口气:“你们以后便如大伯所言,好自生活吧。”
溪林村是再也不可能呆的下去了。只要见到他们,众人便会想起朱二狗那件事。此事恶劣影响极大,不光溪乡被惊动,就连隔了三乡之地的驻洲都有人议论纷纷。
大雪前夕,朱二媳妇带着儿子朱达连夜乘马离开了溪林村。
朱家一时静寂下来,而就在当夜,云起收到了祁攻派人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
“驸马姜战那边有新消息传来,老人家毁人亡那事,恐与后宫有关。”林阿奇一字一句念着纸上内容,“这明面上我看得懂,但合起来是什么意思?皇帝后宫还能管一个家庭坐不坐牢?”
云起一哂,手指轻弹,纸条瞬间被火烛燃灭化作一团火焰,使棕眸润光都明亮跳跃二分。
“傻姑娘,后宫不得干政。”
“你才傻!这就说明有人宫内宫外勾结,这事还是得给皇帝提个醒才好吧?”
云起摇头:“他恐怕并不想知此事。”
官官相护并不是此朝才有的先例,历代各朝皆有此等恶劣之事。只是要看上面想动他们的心意是否坚定罢了。
“嗯。”林阿奇思索一会,“或许皇帝也知道,只是装傻充愣想要一网打尽。”
云起失笑:“你话本子看得太多了,有时还是多看看正经书籍才好。”
“话本子怎么就不是正经书籍了?凡是有助于我增长见识、有利于提高我识字基础之物,皆是正经之物。”她斜觑他一眼,“倒是你,有时太缺乏想象力也不妙哦。”
“怎么不妙?”
“更衬得我英明睿智,聪明非凡啊。”
他现在想吐血还来得及吧?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还是什么都不知会,由明王府的人暗自相查?”
云起手支下颌:“是时候回去了。”
“你不在我家过年啊?”
云起一噎:“我就是负责将你平安送到家中,停留数日,也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是回京城吗?”
云起不语,好半天才在她期待的眼神中答:“不一定,路上行事繁多,也不一定在京中过年。”
迎新春过大年,这是在许多老百姓眼中最值得期待的事,可在这个高高在上的明王爷心中,只是独自守岁,孤单吃年夜饭的刻板印象吧?
“云起,你好可怜啊。”林阿奇眸中光亮点点,似是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
他耐心顺毛:“我不可怜。”
林阿奇挥开他的爪子:“一个人过年多可怜啊,又没有家人陪你一块玩,不能点炮竹不能去桥头看烟火,也不能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吃年夜饭,还不能收压岁钱……”
“停。”云起听得头大,怎么把他一个贵公子说成跟街边要饭一样凄惨?
“或许你忘了,皇家子弟在除夕通通要入宫陪驾的。”
“可你不是不喜欢见皇帝吗?”
“你从何听来此言?”
“民间都这么说啊。”
“那都是假的,天家之事莫要妄言。”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虽然她说的不错。
“哦,那好吧,那你要不要带祁攻来我家过年呢?师娘给的压岁钱很多的。”
足够她买下京城一百串的糖葫芦了。
云起摇头:“我怎会贪你师娘那点压岁钱?”
“图个高兴吉祥嘛!”
他到底没给出准确答复,翌日一早便骑着那匹又黑又乖的快马离去了。
走的时候小走狗非常不舍,迈着蹄子追到了村口,最后还是刘仁发现了它,抱着它回的林家。
林阿奇睡得头发像鸡窝,揉揉眼,打着哈欠出来开门,这才发现他抱着小走狗。
“你是舍不得它要抱回去吗?”
刘仁颇不好意思,将小走狗放在地上,挠挠头道:“不是的,是我在村口发现它抱回来的,它长胖了好多,你养的很好。”
“那当然了,我养它难不成还会饿着它不成?”林家天天吃肉,怎会少它一根骨头?
刘仁一笑,羞赧的不敢看她:“嗯,你养的很好,我相信你,你就是这么热闹。”
林阿奇招呼小狗进屋:“天这么冷,在外面冻着了怎么是好?快进屋吧。”
刘仁迟疑一笑,脚微微挪动一步,又听前面女子道:“不要乱跑知道吗?要不是刘仁认识你,带你回家,你可就要被人抱去吃了!大冬天吃狗肉多舒坦知道不知道?”
刘仁:……
这语气就跟要吃小狗一般。
小狗呜呜两声,似是应和了林阿奇的话。又转头朝门口汪汪两声,林阿奇才回头看他:“等我一下!”
刘仁急忙点头,生怕她没看见,还大声道:“好!”
林阿奇进屋将一袋蜜饯拿出来,塞到他手中:“拿去吃吧,不够再来找我,我还有好多呢!”
刘仁望着手中的绣花小袋,怔怔出神:“这么多都给我?”
蜜饯有多贵他是知道的,刘富贵一次最多在他生日那天买六颗给他庆生,没想到林阿奇有这么多!
“是呀,你快回去吧,天气越来越冷了。”
他眼放精光:“林阿奇,你真的太好了!”
林阿奇微一点头:“不用客气!小爷我有钱!”
刘仁一愣,她又急忙改口:“我说的是小姐我有钱!”
“哦哦哦!”一定是风大,所以他听岔了,林阿奇还特地给他复述一遍。
“太谢谢你了,我一定省着吃,等到过年那天再一口气吃光。”
林阿奇叉腰哈哈大笑:“不用不用!我有的是,你吃不够尽管来我家吃啊!正好还可以跟小走狗玩。”
刘仁嘿嘿挠头,道了好就拔腿跑了,好似再多看她一会,自己就会忍不住做些什么事来。
待得一路小心护着怀里的蜜饯到家之后,他才懊恼垂头。
怎么不问问她到底还有多少?她一向大方,什么都给别人,要是她真的都给了自己,她一颗不剩可怎么好?
她一定也很喜欢自己吧?毕竟这么多蜜饯呢,他家比林阿奇有钱,也从不见林遮相和幸三娘多给她买些好吃的。
唉——
自己真笨!
还是改天拿去还给她吧。
刘仁倒出蜜饯仔细数数,一共六十一颗,他又小心将蜜饯放回去,绑好绳子,将蜜饯袋子收进衣服箱子里。
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它了。
“刘仁——快出来!”一阵砰砰砰砸门声吓了他一大跳,是娘在叫他。
“娘,怎么了?”
刘富贵媳妇操着一口外乡音道:“你舅舅来了,叫你过去商量婚事,到底哪天办赶紧定下来!他几个女儿都急着嫁人呢,你要再不娶你表妹,剩下几个都不知如何议亲……”
刘仁有点想流泪。
别扭了好半天才道:“我不喜欢苗曼表妹……”
刘富贵媳妇狠狠掐了他一把:“你是不是还嫌她长得丑?娘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她现在长大了长开了,女大十八变!她现在跟娘一样好看!”
刘仁有些不忍的看着亲娘的面孔,油饼大脸盘子,芝麻眼朝天鼻,关键是还有一张龅牙口……
跟那个舅舅长得一模一样。
苗曼表妹虽有一个好名字,但这长相也是不堪入目,他真心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他就喜欢林阿奇那样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看着他时,总是惹得他害羞不敢看回去,她小嘴能说会道,可不是表妹那样胡咧咧的爱骂人……
而且林阿奇很大方,有什么好东西从不藏着掖着,总是与村中小孩子们分享,从来不是苗曼那样收着一筐葡萄直到坏了也不给他吃,待他发现了还说那是她刚刚得到的。
唉……
总之许许多多方面,表妹都不如林阿奇得自己心意。
刘富贵媳妇看出来这死小子的心神,又狠狠一巴掌拍他屁股上:“还不快去找你舅舅?他可在堂屋等着你呢!你要是不好好说话,我就继续拍死你!”
在亲娘的河东狮吼中,刘仁迈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走过去。
林阿奇一蹦到了师父面前,举着一捧洗净沥水的金果给他。
“师娘让人捎回来的,我尝过了,可甜了!快吃!”
林遮相拈了个抛进嘴里,嚼了嚼,老眸瞬间来了精神:“好吃!酸酸甜甜味道刚好。”
“是吧是吧?再来几个,我再去洗一些。”她突然顿住想起什么,“云起走的真不巧,他一出门师娘这果子就到了,他没口福啊!”
马背上的云起重重打了个喷嚏,看着手里的金果蓦地一笑:“送去了吗?”
祁攻懒洋洋催马:“王爷放心,祁攻出手,好吃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