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奇好奇看她:“难道这个包子更好吃吗?”林阿奇拾起一个,两三大口咬光,挤的两颊鼓鼓囊囊的。
谢霭失笑,替她擦掉嘴角残渣:“你怎么吃的这么着急?”
“嘴里这样嚼很爽!”林阿奇咽下一半,又继续支吾着,“你也可以试试。”
两个女孩你来我往玩的开心,林遮相在一边喝茶,眼睛笑成一条缝。
待得吃饱喝足,谢霭擦擦嘴,才郑重起身朝林阿奇和林遮相施礼:“今日多谢二位,若不嫌弃,在下谢霭愿为二位做些事情聊表心意。”
林阿奇扶过她:“你叫谢霭啊,莫要客气,师父他一向待人如此,我们这么做也算不得什么,你切勿多意,只管把这当自己家就好。”
林遮相也点头:“是啊,姑娘,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大可以先住下来,寻得机会了再离开,溪林村都是善良之辈,你来到此处不必忧愁其它。”
谢霭眼眶湿润,点点头重新坐下。
或许是她太需要倾诉,又或许是今日饿昏击溃了她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又或许是她遇到了对的良善之人……
总之,谢霭抿下一口茶,舒缓了好大一口气后,终于诉说了她近一年来所遇到的各种不公不正不清平之事。
“我原是平府清郡人士,家是当地有名的经商之家。”
“你姓谢——”林遮相深思,“可是人们称颂的那个谢家?”
谢霭面露哀伤:“是。”
林遮相凝眉,表情有些沉重:“谢家经商百余载,你既是谢家子弟,怎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谢霭也是苦恼:“我原是大房长女,母亲去世后,爹爹又纳了一房妾室,那妾室容不得我,便百般挑唆我与爹爹的关系。”
“那也太恶毒了!他是你亲爹,就应该把那女人休了,莫要搅坏了你们父女之情才是。”林阿奇拍桌,甚是替她不平。
谢霭笑笑,握住林阿奇的小手:“你可仔细着点,别把手拍坏了。”
她坐姿端庄,吃茶饮水不急不缓,的确有一番大家闺秀之范,
云谷国并不按照士农工商来定位百姓们的身份地位,相反的,大云很是重视国家经济发展,有些经商有道的大家族,还会被皇帝嘉奖邀请入宫参宴,例如今年中秋的东江安州松坊做石墨生意的陇家就被太后娘娘点名入宫陪宴,这可是陇家莫大的荣耀,自中秋过后,陇家的生意可是一日赛一日的红火。
“谢家在平府也算得上是人人称颂的大家了,连老夫也略闻一二,仅仅是因为你与父亲妾室不和就闹得你不远千里而走,这未免太过荒唐。”林遮相关切的给她再添热茶,茶韵袅袅,香气扑鼻。
这等好茶也是许久未曾喝过了。
谢霭感慨一番才道:“后母没有几个是真的大方慷慨之辈的,自从她怀了身孕,对我的忌惮便越发毒辣,趁着她诞下弟弟,便每日每夜吹枕边风,叫我父亲抬她做妻。”
“你亲爹是个傻的不成?妾室的儿子也终究是庶出啊!虽是母凭子贵,那也终究是个姨娘罢了。”
谢霭颇有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死死握着林阿奇的手:“我也是这样说的!”
“那后来呢?你爹怎么做的?”
“后来……”谢家长房突然暴毙,其独女出门在外跟随三姑跑生意,未曾得知半分消息,三月后归来,一切早已易主,二房扶持妾室之子坐上谢家主家之位,因幼儿年幼,谢家一切事宜暂由二房做主。
谢霭不是没有闹过,父亲早在母亲去世后,就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立下遗嘱藏于府中,将来他一旦意外而亡,其名下所有财产都归其女谢霭所有,此事皆由族中长老们公认过,谢霭本人也是知情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三月过后物是人非,不光是家中一切都由那个恶心人的二叔说了算,就连从前一应的族中长老们都换了一批人,而先长老们至今杳无音讯。
谢霭莫名其妙就被安上了“不肯参加父亲葬礼,不忠不孝罪大恶极”的罪名,当即就被族中除名,成为了当地人口中的不孝女。
就连三姑姑也受此牵连,被二哥威胁逼迫,再也不肯与谢家有任何来往。谢霭走投无路投奔三姑,却在途中遭遇暗杀,一次次堪堪躲险,却又一次次身陷苦境。
就在她被逼急了一敲鸣冤鼓状告二叔时,二叔抱着弟弟出现了。
他与大人坐在一处谈笑生风,谢霭便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她被关进大牢,经过九死一生,趁着狱卒换班敲昏一人,换了衣服逃出来,至今逃亡一年有余,终于累倒在溪林村中。
“官府早已判定我只是与二叔闹家愁,算不得什么大案,因此早就撤销了对我的追捕,我也算不得什么在逃犯人,所以请二位放心。至于我之所以逃,还是因为那恶心后母与二叔联合起来对我的一个教训,他们不肯放过我,自是不会让我好过。”
她看了眼自己如今女儿身的装扮:“因此我穿着男装,脸上涂抹的黑漆漆的,以此躲避后母与二叔的戕害。”
“这真是太荒谬了!”林阿奇义愤填膺,“世上竟还有这般恶毒之人!你都已经被赶出家门流落他乡了,可这个二叔仍然不肯放过他的亲侄女,真是蛇蝎心肠!”
这要是那二人在场,林阿奇绝对第一个抬脚踹他们。
谢霭经历此事,早已看透太多,此刻反而安慰起林阿奇来:“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是胡诌的?”
林阿奇怒气未消,一双大眼瞪着谢霭时,把她吓了一跳。
“你长这么好看,怎么可能骗人?”
谢霭一怔,这是什么道理?看向林遮相时,他已默默捂眼,别看他,这个傻徒儿一贯这般的。
一年多来,她经历了人间炼狱般的生活,穿山过海露宿吃生肉,各种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都通通尝了一遍滋味。
“从前我很怕黑怕鬼,直到此时我才明白,原来最怕不过人心。我那后母我是一直知道提防的,可那二叔自幼看我长大,待我如亲女儿一般好,却不想居然是这种人。”
林阿奇冷冷一笑:“说不准你后母也是他派来的呢。”
谢霭一僵:“据我已经调查到的消息,真是如此。”
“哈!”林阿奇瞪眼,“这么说来,他们早有预谋,你和你父亲根本躲闪不及啊。”
“是啊。”谢霭悠悠叹气,“世事难料,我也没想过自己会沦落至此。”
从前走南闯北到处学习经商是多么风光,她还随着父亲一道入宫陪宴,那时的太后娘娘也是独赏谢家,而不是现在的陇家。
林遮相放下茶盏,一道清瓷碰撞声轻动,随后传来他悠然之声:“你就没想过拿回属于你的一切?据我所知,谢家近一年亏损不断,已经损失了很多客户了。”
这也是陇家兴起的原因啊。
“谢姐姐一定是很想的!”林阿奇挥拳。
谢霭叹气,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成:“我一开始也自然幻想,可我无能为力,徒劳奔波辗转为父不平为己不公,可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无法挽回,我还怀疑爹爹的死、怀疑二叔后母做的手脚、怀疑长老官人的作为……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林阿奇心疼的抱着她,两人年纪相差不过四岁,所经历之事却有天壤之别。
“你好好哭一哭吧,哭出来了心里也就畅快了。”
是啊,生活从未给过她哭泣悲伤的机会,从前是愤怒激恼,后来是为生而藏,直到今日,她遇见了林阿奇,她轻轻哄着她,如曾经脾气温和的爹爹一般,对她道:想哭就哭,在爹爹面前,小霭永远是孩子啊。
可她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此后也再无完整的家了。
一开始,谢霭的哭声断断续续十分压抑,到最后,少女绝望哀伤的哭声充斥了整个屋子,连路过的村民闻声后都不忍看向院中。
小走狗不明所以,围着小客人转来转去,口中呜呜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遮相也念起旧事,他又何尝不是无能为力?若是能夺回一切洗尽冤屈,又怎会隐居于此甘得余生落寞?
林阿奇被她感染,莫名想起自己的身世来,她也没有爹娘,自小跟着师父师娘,还有嘴恶之人说她耽误了师父师娘育子,扰得她失眠好几日。好在师娘听说后狠狠责骂了那人一顿,哄着林阿奇给她讲了十日故事才离家。
她也是师父师娘的宝贝呢,并不是外人说的随随便便的打工小徒儿。想来自己要比谢霭幸运许多,自己至少还有亲师父亲师娘,而谢霭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再无疼爱她的亲人了。
林阿奇哄她哭诉完,时辰已近正午了。
谢霭哭得眼睛、鼻子、脸颊都红彤彤的,林遮相早已出门买菜,屋中只剩两个女孩子和一只一直焦躁转悠的小狗。
小狗见女孩子们不哭了,立即停下脚步去咬林阿奇的裙角。
林阿奇将它抱起来放到膝上:“它很通人性,知道你悲伤,所以想哄哄你。”
小走狗朝谢霭“汪汪”两声,谢霭不好意思笑笑。
“我哭成这样,真是丢人。”
“不丢人不丢人!我什么也没看见,小走狗也没看见,对不对?”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