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国 第37章 凄凉惨淡欧阳府

欧阳府中一片死气沉沉，全然没有一丝生机，昨日的满眼鲜红早已撤去，府中的下人都知道，要不了几日，这里便要换上白绸一片。

一道高挺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下人见之纷纷躬身垂首，不敢抬眼看他。

自从昨天晚上冉宁曦出事之后，那个温润儒雅的欧阳末风便消失不见，他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有的只是冷冰冰的恨意与怒意，偏偏他又是一言不发，更未曾将这些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发泄出来，只是自己一个人承受着。

屋内传出轻微的抽泣声，他的脚步蓦地一顿，冷眼扫过众人。

“将军……”轻轻的一声喊，方才正卧在床畔垂首低泣的几个丫头连忙噤声，擦了擦眼泪，起身站到一旁。

“怎么样了？”末风神色静冷，目光却在触及床榻上那双眸紧闭的老人时，微微一惊，眉峰蹙起。

身边伺候下人全都识相地退了出去，屋内只留下末风和一名老太医，太医给欧阳书号了号脉，站起身悲伤地看了末风一眼，“将军，请节哀。”

闻言，末风的双手骤然握紧，眼底有凛然杀意一闪而过，老太医显然是察觉到末风身上散发出来的深浓戾气，竟有些怵他，向后缩了缩。

见状，末风深深吸气，走到床边坐下，沉声问道：“老国公……还有多久？”

太医叹道：“且看老国公自己了，多则三五日，少则……”

他话没说完，下意识地抬眼看了末风一眼，见末风神色不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便又道：“少则随时都会撒手而去。”

末风眼角一动，紧盯着面容苍老的欧阳书，半晌，他方才缓缓道：“有劳肖太医，您先下去歇着吧。”

“诶。”肖太医应了一声，也没有多留的打算，转身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欧阳书还能撑到几时无人知晓，他唯一知道的是，现在欧阳末风能多陪他一时是一时。

唉！他忍不住沉沉一叹，想欧阳家世代为离朝出生入死，征战无数，亦无大奸大恶之人，一心为国，却怎的就摊上了这么些事！

先不说欧阳书的子女英年早逝，便是唯一的孙女儿去年也死于非命，本想着欧阳末风总算娶妻成家，能为欧阳家开枝散叶了，却不料，新娘锦平郡主竟于新婚之夜惨死！

只怕，不管是谁，想到这些事，都会忍不住为了欧阳家的这番遭遇而潸然泪下。

末风坐在床边，看着满头白发、苍老不已的欧阳书，心中犹如针扎刀绞，他一只手紧紧抓住床上的褥子，一只手轻轻晃了晃欧阳书的肩，“爷爷……”

接连喊了好几声，欧阳书的手终于微微动了动，良久，他方才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末风一眼，目光微弱，早已黯淡无光。

末风连忙俯下身，轻声道：“爷爷，是我，是孙儿末风。”

“风儿……”欧阳书勉强抬了抬手，末风见了，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孙儿在这。”

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欧阳书的眼睛一动，便有温热眼泪流出，“云儿……我的好云儿……”

末风心下一痛，欧阳书继续道：“曦儿，我欧阳家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孩子，是我欧阳家害了你啊……”

“爷爷……”末风别过头去，“您什么都不要多想，安心养病，等您好起来了，欧阳家还需要您操持。”

欧阳书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缓缓道：“不……爷爷的身体爷爷自己心里清楚，爷爷是好不了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风儿……爷爷走了，你一个人可要怎么办……”

末风握着他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摇摇头道：“不会，爷爷还未看到孙儿成婚，还未看到孙儿生儿育女，又怎会忍心弃孙儿而去？”

欧阳书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傻孩子，爷爷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咱们欧阳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良，你要答应爷爷，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欧阳家的一切就都要交给你了，你切记，万不可让欧阳家毁在你手上……”

“爷爷放心，孙儿自有分寸。”他说着向外面瞥了一眼，听着外面的嘈杂动静，很不满地皱紧眉头。“爷爷，你不要多说话了，好好躺着休息……”

不想欧阳书却反手一把抓住了他，“不……爷爷知道自己撑不过去了……风儿，你要记住爷爷所说的话，切不可……切不可背弃……祖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入内，“将军，皇上来了！”

“皇上……”闻言，欧阳书顿然挣扎着想要起身，末风冷冷扫了通报的下人一眼，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去，退了出去。

“风儿，快扶爷爷起……起来……”

末风一把扶住欧阳书，神色复杂道：“爷爷暂先躺下，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咳咳……”欧阳书一时气力不接，剧烈咳了起来，末风一见，顿然心惊，正要开口喊肖太医，却被欧阳书一把死死抓住，“风儿，记住爷爷说过的话……一定要……要记住……”

“我……”末风喉间堵塞，不知如何答他，眼看着他神色越来越痛苦，蓦地呼吸一滞，紧抓着末风手臂的双手，沉沉垂了下去。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与此同时，屋内传出一声悲恸厉喝：“爷爷……”

门外，原本跪下给万明帝行礼的一众下人在听到这声呼喊，突然全都愣住，片刻过后，终于忍不住俯身低下头失声痛哭。

而走到门外的万明帝和闵皇后脚步齐齐一顿，两人相视一眼，心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旋即闵皇后红了眼眶，万明帝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两天时间，欧阳家的事便传遍京都。

红事没有办成，却反倒连失两命，成了白事。

冉府得到消息之后，顾不得礼数，冉礼当即携妻与长子冉宁宗匆匆赶到欧阳府，而方一进了欧阳府，冉夫人便哭得昏厥过去，欧阳府内一片嘈杂，若非是有万明帝和闵皇后在，只怕欧阳府是要炸开锅了。

然而冉家心中又明白，此事怪不得欧阳家，当初碍于欧阳初云的事，欧阳家想要将婚期延后，是冉家极力坚持一切照旧，更是为此请了闵皇后出面，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欧阳家的痛苦远比任何人都要深。

好不容易劝回了冉礼一家人，又送走了万明帝和闵皇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屋内四面门窗打开，晚风呼呼灌入屋内，吹动窗棂不停摇晃，屋内的珠帘纱帐也随之飘动。

四下掌灯，下人从门外经过，看到屋内一片漆黑，便小心翼翼走进屋里，轻声道：“将军，将军您在吗？”

屋子里没有点灯，借着昏暗朦胧的月光只隐约能看到飘动的纱帐，小丫头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摸索着走到烛台旁，只要点灯，突然只听黑暗中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不要点灯。”

小丫头吓得浑身一颤，循声望去，只见一道人影正静静地坐在桌案边，一动不动，可是小丫头已然听出了他的声音，知他心事，不由鼻子一酸，哽咽道：“将军……”

末风依旧坐在那里，没有起身，“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听着这沙哑沧桑的声音，小丫头心疼道：“可是将军已经一整日没进食了……”

末风道：“不碍事，你去吧。”

见状，小丫头心知自己劝他不得，只好犹犹豫豫地退出房间。

刚到了外面，迎面就碰上一道熟悉的身影，借着院子里灯笼的光看了一眼，顿然大吃一惊，正要行礼喊出声，却被来人挥手拦住，“先下去吧，我去看看他。”

他说着抬眼看了看漆黑的房间，一如此时里面那人已经沉入黑暗深处的心。

前后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失去了亲妹妹，失去了新婚妻子，更失去了仅剩的亲人爷爷。这世上，他所有的亲人、所有的牵挂，都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毫无征兆地被带走，如今，他已然是一无所有。

听到有人进门的脚步声，他未曾抬头，只是略有不耐烦地斥道：“我跟你说了让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末风。”来人轻轻开口喊道。

闻声，末风的身体顿然一颤，而后他突然从座上跳起，掠身上前一把揪住来人的衣襟，虽然屋内无光，可是不难想象此时此刻他眼中几乎要迸射出来的怒火……

“华珞，你总算出现了！”

九华没有挣扎更没有还手，他低头重重咳了两声，而后缓缓道：“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事？为何……”

末风喝道：“你明知故问！说，为什么要害死宁曦？”

九华吃惊，沉沉吸了几口气，声音微弱道：“末风，不管你信与不信，宁曦不是我杀的。”

末风道：“昨天晚上只有你去过后院，而且你离开之后，宁曦便遇刺。房内没有丝毫打斗痕迹，甚至没有宁曦还手的痕迹，那便意味着杀她的人是她信任、意想不到之人，如此说来，不是你还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