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凰歌没想到,才出了永安宫,她就被请到了御书房。
她到的时候,皇帝正在里面见朝臣,王顺将人请到了偏殿,一面恭声笑道:“公主稍候片刻,皇上待会忙完了就请您进去。”
赵凰歌应声,从偏殿听不到御书房在说什么,但人离开的时候,她倒是瞧的真真切切。
是礼部尚书。
只是这非年非节,又没什么大事,他来做什么?
赵凰歌才想到这儿,王顺便过来请她进殿,赵凰歌压着心思,应声起身,随着去了正殿。
见她前来,皇帝笑的温和:“坐吧。”
他才见了客,瞧着精神不大好,面上终年带着病气,这会儿便是神情放松,也叫人觉得虚弱的很。
赵凰歌行礼道谢,在下首坐了,一面问道:“皇兄找我有什么事儿?”
她本来要出宫去找萧山的,谁知路上就被人给拦了,说是皇帝找她。
赵凰歌隐约猜到了他的目的,待得他一开口,果然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昨日之事,朕已经查清楚了,你来看。”
皇帝一面说着,一面将录入的卷宗递给她,示意她过目。
赵凰歌依言接了,待得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却是眉心微蹙。
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道是白慕尤误将药物带入了宫,又误打误撞的被其他人吸食,险些酿成大祸。虽说此事不是白慕尤有意为之,但在宫中如此,自然不可轻饶。
因此,皇帝着人褫夺了他的官职,罚他在家自省,且还惩罚了白家。
一应连带责任,刑罚不可谓不重。
皇帝见她看完后不说话,又道:“此番白家虽是无心,但一着不慎后果不堪设想,朕已然严惩,也算是给你出气了。”
这话一出,赵凰歌捏着卷宗的手便用了几分力。
她垂眸,不可自抑的失望。
昨日之事,赵凰歌原本以为,皇帝会真的与自己讨个公道的,但她没有想到,皇帝这么直接瞒哄过去了。
若不是那些事情是她刻意纵容,赵凰歌怕是会真的信了这一份卷宗上面所说的。
可惜,昨日真相究竟为何她清清楚楚,纸面上这么糊弄过去,处罚却是重的,皇帝是在告诉她——他已经处置过了,叫她莫要再动手脚。
这态度,让她在失望的同时,又有些难过。
见赵凰歌安安静静的模样,皇帝张了张口,才要说什么,便听赵凰歌道:“多谢皇兄。”
小姑娘神情平静,但不知怎的,皇帝却在那一瞬间,有些不安起来。
他下意识道:“此事……是朕顾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事情的真相他心知肚明,但是那些东西是不能写在纸面上的。
难不成,让他亲自定了自己母后的罪不成?
虽说,这事儿上面,太后做的的确过分了。
听得他这话,赵凰歌则是摇了摇头,仰头去看皇帝。
外面日光细碎,落在殿内,那一瞬,皇帝甚至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没什么委屈的,如今人都已经处置了,也算是了却一桩事儿。”
听得赵凰歌这话,皇帝方才松了一口气,神情也温和了下来,柔声道:“今日你去太后那里侍疾了?”
皇帝问话,赵凰歌则是点了点头,道:“去了,不过太后那儿不缺人伺候,便让我先走了。”
她话说的平和,皇帝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但自己亲娘是什么德行他还是知道的,所以皇帝只能斟酌着道:“她年岁大了,若有什么说的过分的,你担待些。”
这话说的实在是低声下气,赵凰歌心中一软,到底是仰头道:“皇兄放心,我心里有数,太后的确年纪大了,您也别因为我,惹她生气。”
闻言,皇帝诧异的看着赵凰歌,确认了她眼中真心诚意之后,方才温声笑道:“你倒是成长了不少。”
以前的赵凰歌,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皇帝不吝的夸奖她,赵凰歌则是垂眸,柔声道:“不然,怎么跟您分忧呢?”
赵凰歌表了态,皇帝终于觉得一颗心踏实了不少,眼见得她将这卷宗交回来,便又问道:“这处罚还是轻了些,你若是不满意,朕再罚重些。”
听得这话,赵凰歌却是垂眸轻笑,只道:“皇兄做事有条理,这样的惩罚已经够了,况且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若是处罚的重了,倒叫人心中不服呢。”
见状,皇帝则是看着她道:“你一贯是个柔软的心肠。”
赵凰歌但笑不语,两只手交叠着垂下,眸光扫了一眼那一份卷宗,复又收了回来。
她心肠可不柔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皇帝做的的确是够了。
其实仔细想想,赵凰歌并非不能理解皇帝,虽说她失望是真的,可也能明白,皇帝在亲娘与妹妹之间的抉择,想必也是困难的。
赵凰歌不打算为难皇帝,赵显垣被夹在中间已经够为难了,不能由她再挑起矛盾。
所以,这事儿,她不会再出手。
但她不出手,也拦不住别人不是?
皇帝并不知赵凰歌心中打算,他一面说话,一面悄然打量眼前人。
见赵凰歌果然是真心实意说的,才有些欣慰了起来。
大抵是他这些时日的话有用,至少在某些方面,赵凰歌还是听话的。
皇帝将卷宗扔到一侧,心中又微微打了个突儿。
昨儿个,他的确与太后起了些不睦。
那缘由的确是因为赵凰歌,却也不完全是因为她。
太后想要算计赵凰歌,给她相了一门亲事。
她打算的明白,想要将赵凰歌嫁到可以掌控的人家,还质问自己:“她就是一个危险因素,不稳妥的放在眼前,难道你能放心?”
皇帝那时便因为这个,与太后吵起来的。
皇帝不欲说自己的想法,太后却反倒是误会了他,后来二人各自生了火气,皇帝拂袖而去,太后也被气病了。
昨日的那些烂事儿言犹在耳,皇帝不由得叹了口气,盯着赵凰歌的眸光便多了几分打量。
“河阳。”
皇帝鲜少这样郑重地叫她,赵凰歌诧异看过去,见皇帝的神情里带着些阴郁,心头一跳,问道:“怎么了?”
皇帝却不知怎么说,他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正色问她:“你如今及笄,也到了该嫁人的年岁了,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他这话题跳跃的太快,上一刻还在说别的,下一瞬就转移到了婚嫁之事上。
且说这话的时候,皇帝的神情,一直在瞧着赵凰歌。
这神情,莫名让赵凰歌有些心里不舒服,因反问道:“皇兄,我能有什么想法?”
她大概也猜到了几分,难道是太后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
皇帝定定的看着赵凰歌,道:“皇室的公主,虽说出嫁的时候会晚些,可及笄之后,也都可以安排了。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不曾?”
听得皇帝这话,赵凰歌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拧眉道:“皇兄,你既是问我了,那我也跟您说一句——我不嫁人。”
她说这话时,紧紧地捏着袖中的佛珠。
皇帝说到婚嫁二字的时候,赵凰歌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面容,便是萧景辰。
若是他的话,其实……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这个念头不过跳出来一瞬,便被赵凰歌强硬的摁了下去。
且不说萧景辰是佛子,单说他们之间的身份,便足以让她消灭掉一切的妄念。
人可以有梦想,但不能痴人说梦。
赵凰歌将话说的坚定,皇帝却总觉得她的态度有些怪异。
他瞧着眼前的小姑娘,十五岁的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间英气十足,大抵是在他面前的缘故,还带着些小女儿家的撒娇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