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呈越放下剑,回过头一眼就看见那一双交握的手,顿时心里一阵烦闷。
这个拓罗沅实在无礼,才来了几天,就一副登堂入室当家做主的做派。
要说之前是为了养伤,可现在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也联系到了几个心腹,实在没必要还藏在这破败冷清的冷宫度日。
可如今……
宋呈越也不蠢,能看出几分他对母妃流露出来的疼惜,做不得假。
这算什么?好好的王爷不做,反倒送人送势力,倒贴给他当便宜爹?!
他忍不住瞪了拓罗沅一眼,随即转身往殿门走。
这冷宫不比从前那样,连只苍蝇都懒得飞进来。
现在拓罗沅这帮遍布在外的下属接二连三地上门,新面孔熟面孔交杂,还都要往他跟前转一转走个过场。
好像他真就是他们口中的小主子了。
宋呈越这回也当门外又来了几个传消息的下属,绷着脸快走几步,开锁拉门……
然而……
天色将暗。
门里门外,猝不及防。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乍然对立。
……
双双怔然。
……
宋郁华想去看热闹,可刚要起身,才发现手被拓罗沅握得紧。
她当即不满地喊:“大鱼放手!我要去找越儿!”
拓罗沅却纹丝不动,将人拉回来,细声哄道:“你乖。”
又微微一叹:“别过去,让他们见上这一面。”
这个局面总要破一破。
本来以为要再拖一拖,谁能想到帝后那对蠢东西能冒出求和这么一个昏头昏脑的念头。
北狄那边他失踪的消息已经派了下属传遍,那帮穷寇本来就蠢蠢欲动,他原本只是奔着给皇帝一个预警,没想到这人已经憎恶他到罔顾江山社稷的地步。
拓罗沅实在不愿面对,他效力了十几年的皇帝到头来是这么一个无脑蠢货。
既然警示没用,还不如趁早换人。
还有就是……
拓罗沅不由得看向宋郁华,眼眸隐隐深沉。
也确实是他命数有限,死之前总要保她一个平安。
宋郁华被他看得毛毛的,忍不住耸了耸肩。
不看就不看呗……
……
殿门一里一外,两人不知道对望了多久。
一个满目震惊,一个反应过来后瞬间透着嫌恶的怒意。
宋呈越要疯了!扣着门板的手登时发紧,扣出一大块红漆,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个拓罗沅!打的什么主意!
拓罗乘目光怔怔地盯着前方,咽了咽登时哽住的喉咙,恍惚之间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才猛地清醒。
不是做梦……
就在刚刚,他意识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后当即就要离开,生怕被人看到,给养伤的沅王带来麻烦。
可刚要转身,殿门从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他眼皮子忽的一跳,脚下步子突然就怎么也挪不动了,明明来过一次,却忽然有些紧张的意味。
直到这殿门拉开,看到面前这一张脸,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有这种忽然间涌上来的不安。
他眼睛睁得微酸,忍不住张口:“你……”
宋呈越却越想越气,“砰”的一声将殿门甩得震天响,转头就快步走到拓罗沅面前,双目怒视。
宋郁华:……
完蛋,要吵架。
刚腹诽完,宋呈越就大吼道: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门外站着谁!你是故意让我去开的门!”
这个太子在那对夫妻跟前长大,会是什么好东西!门一开就如同引狼入室!
拓罗沅却全程神色淡淡,改看向身后忙不迭跟进来,满面震惊的太子。
宋呈越气急之下,看到他还有脸握着自己母妃的手,什么也不管了,当即猛地分开两人的手,把人往自己身后带。
可怜宋郁华,毫无防备,就被便宜儿子一头拽过去。
拓罗沅这才脸色骤变:“你别吓到你母妃!”
宋呈越一个醒转,又忙捞起宋郁华的手查看,他力气大,果然已经红了一圈。
再看宋郁华,眼睛微红,怯怯地看着他也不敢喊疼,小声道:
“……越儿怎么了?不高兴吗……”
宋呈越心中顿时涌上来浓厚的愧疚,眼睛一红,哽声道歉:“……对不起,母妃,越儿下手重了。”
他刚想伸手帮她揉,拓罗沅已然撑着伤体起身,把人带过来,掏出怀中的伤药,脸色阴沉地开始涂抹。
这回宋呈越也不敢动手了,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刚刚的愤怒早已烟消云撒。
宋郁华:……厉害坏了!我可真是他们父子之间完美的缓和剂……
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拓罗乘眼中,早就将他冲击得天昏地暗,瞬间无数个猜测冒头,把他凌乱了一路的脑子又搅动成浆糊。
越儿……
所以……这太妃娘娘真的有个叫越儿的儿子。
……还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可……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再看眼前这两人的态度,其中分明有内情……
有什么内情……
宋郁华余光时不时暼向满头困惑的拓罗乘,……可怜了。
这对便宜父子一心投在她这段胳膊上,也没人搭理这个小太子。
她心里叹了口气,再抬头索性直接“哇”了一声。
空出另一只手猛拍宋呈越,惊道:“越儿快看!真的有两个越儿!”
听得宋呈越眉心直跳,拉住她的手直接转过身,梗着脑袋硬声道:“母妃别看,没有第二个越儿,只有我一个越儿!”
“你看嘛!真的有两个诶!他偷偷穿了你藏在石凳子下面的衣服诶!”
话落,宋呈越跟拓罗乘面色都是一僵。
一个耳尖一红,没想到自己偷藏衣服出门的行径被母妃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个则是骤然一惊,昨天太监一口一个他从凤鸣宫过来,今天母后又指责他出尔反尔。
可他昨天分明就在藏书阁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又被那太妃娘娘拽到这冷宫发现了沅王!
他不由得犹疑地看向宋呈越。
……所以昨天其实是这个“越儿”装作他进了凤鸣宫?!
他有皇子朝服?!
拓罗乘终于忍不住:“沅王!他究竟是谁?!”
沅王头也不抬,涂完药膏,又细心地将袖口往上卷绕,拉着她贴近,坐到自己身边看护着。
直到太子急得又再问了一遍,他才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同胞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