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嘶吼的汽笛声响彻天际,宋植在一阵颠簸中惊醒。
缓缓睁开眼,宋植起身走上了飞鲸的甲板,同时上船的十几位斩妖师和不知名强者此刻也都来到了甲板上,大都靠在桅栏边向下望去。
只见飞鲸之下不再是云雾缭绕的山峦群峰,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黄草平原,如天斧劈凿的峡谷横贯其中险峻异常,那些浅黄高草随大风压浮,恰逢日落西山红暮苍凉,一股洪荒之感迎面而来。
“这就是东荒”
突然从小桥流水人家来到这片原始旷野,宋植还有点不适应。
多日未见的霍渊龙此刻也晃悠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不知从哪蹭来的酒壶,大手搭上桅栏,醉眼道:“呵,终于到了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毕,飞鲸船头倾斜向下方一处山峰坠去,霍渊龙早有预备,一手抓住桅栏一手嵌住宋植的肩头,他的碎发随风狂舞,爽朗的大笑起来。
空!
在即将砸落的瞬间,伴随着齿轮的嘶鸣,飞鲸的船头调正,居然生生刹住了。
没有防备的宋植只感觉刚才猛喝了一大口冷气,如急坠而下的过山车一般刺激,若非霍渊龙拉着自己,恐怕一不留神就飞出去了。
“多谢了霍兄。”宋植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去排刚才灌入的空气,边感谢道。
霍渊龙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可别锤了,本来就没有。”
“啊?”宋植终于打出了个嗝,皱着眉不知道霍渊龙在什么。
霍渊龙却没有再理会,而是迈步向飞鲸外走去,一步跃了下去。
这是座造型奇异的山峰,名为落崖山,山头如被剑削平一般平整,不止一艘飞鲸落在其上,同江南空谷的廖无人烟不同,此刻落崖山上已经有不少修士聚集,看着挺热闹。
宋植刚一落下,在下方等候的霍渊龙便拉着他走到了一旁,随意的扫过这些修士,目光若有所思。
宋植感觉到霍渊龙似乎不想让自己和这些人产生交集,于是问道:“这些人都是来挖墓的?”
“是。”
霍渊龙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但这次语气却没有带着调侃:“看来,这次的洞府可不简单呐倒是来了些有名气的人物”
“他们盗他们的,和我们无关吧?”宋植看到霍渊龙准备带自己从小路走下,好奇的问道。
“哈哈哈哈,与我们自然是无关。”霍渊龙笑道,接着随意拨弄了一下宋植的发簪道:
“可是那里面有不少曾被我狠狠修理过的人,他们现在聚在一起,要是记住了你,嘿嘿”
“你是师父的侄女,我可不想等我哪天走了,你身边环视着饿狼。”
宋植眯着眼一脸问号,的冠冕堂皇的,我看你是怕自己被认出来把。
从落崖山上往下,沿着荆棘丛生的偏僻小径走出山谷,二人来到了高草足有胸口高的平原之上。
不过,这个胸口指的是霍渊龙的胸口。
“呸,呸!”
宋植随便一个摆头那些草尖就不小心被咬入嘴中,只好用手拨开身边的草路,看向霍渊龙问道:
“霍兄,我们就在这儿修炼?”
霍渊龙则是折了个草根叼在嘴中,用手掩着眉毛眯眼向远处望去,随口道:
“当然不是,不过这东荒我也多年未来了,有些忘记了师父曾经带我去的那些宝地具体在哪,不过距离这落崖山不远就是了。”
“跟我来,没记错的话,往东走五十里有个镇子,去那问问。”
就这样,霍渊龙蹬地而起,竟然踩着草尖向前奔行而去,在高草堆中如履平地。
宋植还做不到这种程度,在跑了几步猛吃了几大口草叶子后,只好抽出已经报废成破烂的铁剑,边挥舞着边向前冲去。
五十里地对于普通人的脚力来算得上遥远,更别这儿的草比人头高,恐怕要走一天一夜方才能到达。
但对于宋植这种二品高手来就是小意思了,二人日落时分出发,巳时终于穿过了这片草林,来到了另一片黄草嫩叶的平原。
再行一刻钟,宋植总算望见了两座成月牙形的矮丘间,灯火稀稀的一个古朴小镇。
哈”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就算二品高手心肺强大,日行百里也不是问题,但是不能只要马儿跑,毕竟马儿要吃草,怕追丢霍渊龙的宋植中途一刻也没歇息,此刻扶着双膝,真的累的不行了。
抬眼望去,只看到霍渊龙已经独自先走入了镇中,宋植深吸了一口气扶着腰缓缓立起身,暗道这家伙不够意思,这才向着镇子挪步而去。
东荒的夜空如北境那般清澈,虽没有绚烂的银河,但同样繁星熠熠,整个夜空如镶满钻石的幕布,让人心生遐想。
吹拂而过的晚风也分外凉爽,将宋植汗透的衣襟吹得冰冰凉,连疲惫感也稍微散了几分,嘴角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这是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镇子,小道旁多是茅草屋,就连转房都很少,住的都是些草原上的散户,因为此刻时辰已经不早,习惯了早出晚归的镇民多已经闭户熄灯歇息了。
宋植警惕的用神识慢慢覆盖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的镇民都是些普通人,整个镇子一连名修士都没有。
走在最多只容三人并行的街道上,宋植四下看去,都是些铁匠铺和肉摊等,那些打造好的斧头和卖剩的红肉还摆在上面,都不怕人趁黑拿走。
霍渊龙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嘿嘿笑道:“你巧不巧,这破镇子居然新开了个客栈,我以前来都没有的,咱们快去。”
宋植正在观摩铁匠铺的一柄长剑,闻言将剑放回桌上,好奇的问道:“霍兄,你这镇子里怎么一个修士都没有?”
霍渊龙眉头一挑,似乎猜到宋植会有此问:
“这里头可有点讲究,东荒是妖灾最重的一州,甚至曾经都不属于大渊国,而是一个叫东方皇朝的国域,不过这东方王朝很久之前便被我们大渊灭了,这才并入了大渊的版图。”
“所以这儿的人就和那些北境佬一样,这么多年一直保留着当年的那一套,不修城池也不并朝廷,都是些家族和氏族自生自灭,在东神族的庇护下自己玩自己的。”
“而那些混不下去的,或者早已灭亡的氏族遗部,只得迁出了东荒中心,来到这边陲之地苟延残喘,因为这附近有朝廷派驻的斩妖师帮他们巡妖,所以才多了不少类似这样的镇子,就是这么回事。”
宋植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镇子处处感觉到违和,原来是少了一种烟火气,住这的人多是家破人亡之流。
话间,二人已经到了这栋‘客栈’前,这是间砖石堆砌的勉强能称为茶楼的建筑,此刻大门紧闭,里面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在摇曳。
门上没有牌匾,边上的石柱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红漆大字:“兴隆茶室。”
宋植踢了踢脚边的碎砾,欲言又止,这确实茶室不是墓室么?
霍渊龙看出了宋植的嫌弃,上前两步敲起了门,道:“这荒郊野岭的,有地方住,有口热茶喝酒不错了,别嫌弃了。”
咚咚
咚咚咚!!!
霍渊龙见无人回应,便把大门拍的咚咚作响,宋植都怕他把附近的人给惊醒,只好上前换自己来。
“有没有人啊,我们住店呀~”宋植清了清嗓子喊道。
很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门梢松动的声音传来,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开门的是一个年纪不大,面黄肌瘦的店小二,他打开门后忍不住慢慢仰头望去,当看到霍渊龙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后,立刻就着反手关上大门。
“诶诶诶且慢!”
宋植眼疾手快的伸手挡在了门缝间,接着从一边探头而出,笑道:“别这样,我们不是坏人,是来住店的。”
见到宋植后这店小二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足足缓了三息他才吞了口唾沫,笨拙的开口道:
“俺俺们这不是客栈,不,不能住店的。”
“什么?开张不接客,你们干什么玩意呢?”霍渊龙有些不爽,这小子居然看到自己就要关门呢,自己脸上又没杀气,当下没好气的道。
宋植见小二露出为难之色,只好劝道:“其实有口吃喝就行,放心,我们会付钱的。”
店小二再次看了眼宋植,又往店里看了眼,最后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俺去问问老板,你们等,等会吧。”
罢,他重新关上了大门向里匆匆走去,留在门外的宋植和霍渊龙面面相觑。
这店小二回到店里,直接向后院的灶房跑了去,院中养着两对鸡鸭,被精心编织的篱笆给圈养着,生怕飞了出去。
撩开灶房的幕帘,小二慌忙开口道:“老板,门外有人想住店。”
灶房内,一道身影正在向木桶里舀着烧开的热水,他穿着白色的背衫,露出了一副白斩鸡似的身材,但是拿着盆大的木瓢舀水却并不显的吃力。
听到小二的话,这人放下了手里的木瓢,缓缓转过了头。
这是位眉毛浓密,相貌略显普通的青年,不过和小二这种草原人士不同,他看着白白净净,头发半长凌乱,倒有几分别样的俊气。
此刻他面露无奈的开口道:
“阿浪啊,我叫你浪哥好不好?跟你了多少次了,我们这是茶楼啊茶楼,又不是客栈,拿什么接客呢?”
店小二阿浪有些不好意思的扣了扣头,老板每次叫他浪哥都是要责备他了,但想到门外那个美人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道:
“他们有口吃喝就行,会,会给钱的。”
“钱?”
正欲继续舀水的年轻老板再次停下了,摊出一只手激动道:“我韩某要是为了钱,会来你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开店么,茶馆呐图的是个清净,哪有吃的住的去服侍,难道要人家住你那间狗屋?”
见店小二还没抬脚走人的意思,韩老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发出了几声脆响道:
“大哥,你别玩我啦,这特么月亮都要睡了,这个点来人你不是鬼我都害怕,快点去赶他们走吧,让我睡个安稳觉行不行?”
店小二阿浪这才不敢多言,撩开布帘,慢慢走出了灶房。
只是当年轻老板端着一盘热水向外走出时,却惊愕的发现阿浪还守在门口,顿时上下打量道:“你还站这干嘛?要洗脚自己去打水,别他妈天天想着蹭我的。”
“不是的老板”阿浪上前一步,犹豫片刻道:“是门口那女人,好生漂亮呐。”
韩老板深深的看了眼阿浪,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最后只是淡淡道:“答应我阿浪,不要听别人瞎,其实你真的很帅,自信一点好么,不要去做舔女人的狗。”
罢他给了个怜悯的眼神,便端着木盆向店里走去,小二阿浪也知道老板的脾气,于是不再多,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这位老板好生奇怪,一个外乡人跑来这偏远之地盖了间茶室,从不接入住的客人也不供吃食,有时候等一整天也没一桌品茶客,熟客就算赊账老板也不在意,几年来只聘用了他这么一位伙计,似乎真不是为了赚钱。
也是,老板每天坐在店门口叼着茅草望天沉思,那时候阿浪就在想,老板肯定不是俗人。
二人走入店中后,阿浪正欲去门那驱客,谁料那扇大门却被猛地推开了,霍渊龙高大的身躯一步迈入,显然是等的不耐烦了。
宋植无奈也只好跟了进来,暗道你把人家门梢都推断了,就不怕人家往菜里吐口水么。
阿浪也有些气恼,不过看到霍渊龙那健硕的体型,他也不敢傻到上前理论,只好下意识靠近老板道:“老板,他们居然闯进来了,咱们怎额?”
只见方才还在他身边的老板,此刻已经消失无踪了,阿浪还以为老板看到来人是个高大的猛汉转角溜了,但下一刻他发现他低估了老板的胆量。
因为老板此刻已经出现在了二位不速之客的身前,准确的是那位‘女子’身前。
宋植身体下意识微微后仰,因为一个端着热水盆子,肩披白毛巾的精瘦汉子突然凑到了跟前,那双浓眉大眼含着春波,居然还眨动了一下。
“额,你是?”宋植一眼便看出眼前这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不知为何居然被盯得有些紧张,当下问道。
“哟,冒昧了冒昧了。”老板赶忙放下水盆,搓了搓手道:“在下韩秀琛,不才是这茶室的老板,嘶,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宋植想着这是穷乡僻壤的普通人家,倒也没有掩饰的必要,回道:“宋植。”
“呀,是宋姑娘啊,你这天黑黑地茫茫的,你我都能在此相聚,真是缘分一道桥,斩也斩不断呐,快请进吧。”
宋植尴尬的轻咳两声,但既然是自己主动进来的,也只好顺水推舟的走了进来。
韩秀琛见宋植走进,立刻并肩而行柔声道:“宋姑娘,实不相瞒这是我小店第一次接客住店,惊喜活动,附送一次鄙人亲自洗脚,十年老功夫保证到位,你看是现在洗还是待会洗呢?”
宋植看了眼桌上那盆热水,干笑道:“我看不必了吧。”
“诶~”韩秀琛慢慢贴近,将肩上的白布取下轻轻塞进宋植的手心,揩油的同时接着用磁性的低音道:
“给个机会咯。”
宋植只感觉全身一麻,掐了掐自己的人中侧身对他,心中念叨着不要和普通人计较,不要和普通人计较,尽量平静道:“这儿还有人呢,我看不合适吧。”
“有人?”韩秀琛一愣,两手一摊道:“哪有人?”
啪!
霍渊龙终于忍不住出手了,把韩秀琛的脑袋一扒,怒哼道:“妈的老子不是人啊?你小子真是色迷心窍,还不快滚去厨房弄点吃的,不然给你店掀了!”
韩秀琛讪讪笑了笑,也不敢顶嘴对着宋植最后抛了个媚眼,便向灶房那块走去。
小二阿浪已经在一旁等候多时了,看到韩秀琛向这边走来,虽然钦佩于老板的勇气,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老板,你刚才不是不要做那什么舔狗么?”
pia!
韩秀琛反手一个清脆的耳光,一点都不疼但是非常脆的那种,瞥了眼不懂事的阿浪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那再教你小子一句真言,宁愿做舔狗,也不要去做眺望狗。”
罢韩秀琛便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小调跑去院里抓鸡了,留下身后呆若木鸡的阿浪细细品嚼着老板话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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