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舒怀与她解释道:“仵作剖尸是要官府公文批准的,而一般情况下除非是极重要的案情,或者家属主动要求,否则便不会剖尸。何况余县这样的地方,仵作本事有限,即便剖开了也未必能查出什么。”
若是放在京城,他有那仵作行里的得力助手,便能轻松上许多。
“何况便是真的中毒,这里能寻到的毒药多半也只有砒霜、礜石之流,这样的死者在面貌上就能分辨,不必剖尸。”
看来用毒高手还是在故事里比较厉害。
玉珠听得认真,她并不觉得自己丢了人,不懂没什么不要紧,细细学了就是。
唐舒怀继续与姚亨说刚才的话:“我让你有机会便仔细看看她的手,可成了?”
姚亨摇头:“属下无能,并未寻到机会。大人,其实属下有一想法,还请大人应允!”
“你是要今夜去探衙门的停尸房。”
肯定的语气。
唐舒怀已知道他要做什么,如今杏芳和徐天师的尸体都留在衙门的停尸房里,若是没有别的线索,一两日就要结案,今夜是最好的机会了。
他正在考量这件事的可行性,他当然信得过姚亨的武功,可他并不觉得他能够查出点什么。
姚亨跟了他这些年,本事是有一些的,但这两人的死亡并不同于一般的案件,恐怕他是要白走一趟。
他还未有应答,耳边就想起了另一道清脆的嗓音:“大人,让我跟姚护卫一起去吧。”
唐舒怀和姚亨齐皱眉。
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过去凑什么热闹呢?
姚亨扯了扯嘴角,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玉珠,那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莫要胡闹让大人为难。”
玉珠不理会他,只对唐舒怀说:
“大人,昨夜仓促,其实我在想,我只看到了徐天师的手,但并不代表他身上其他地方没有问题,最好能有机会再次确认一下。还有杏芳,上次我也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若是能更清楚地看一下,或许我还能发现一些什么。”
到底老夫人那颗珠子是怎么杀人的,或者这其中有什么关节,若没有那两人的尸体,她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如果大人的担忧是我见了尸体害怕,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怕,一点都不,或许是因为我失忆后不敬鬼神,也或许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但我真是不怕。除了这一点,您还有拒绝我的其他理由吗?”
唐舒怀望着眼前小姑娘冷静而坦荡的双眸,好像从这双眼睛里见到了她不加掩饰的内心,她自信他能给她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她胆大聪明又心细,也是因此,这么多年来收手下人,她几乎是他最快、最没有犹豫做下的决定。
而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她却明白他的想法,一如他明白她的。
姑娘家、年纪小、没经验、没武功,都不是他拒绝她的理由……
唐舒怀笑叹一声,无奈说道:“好,你去吧,但唯有一点,自身的安全始终是最重要的。”
在姚亨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他吩咐:“无论出现什么状况,护着些玉珠,自己也不要受伤。”
姚亨无法,只能拱手应了。
玉珠则笑起来,眼睛微弯,如天边高悬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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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姚亨的身手,带着玉珠进衙门的停尸房还不算什么难事,何况这里阴森寒冷不通风,寻常人也没几个愿意来。
余县的停尸房里如今也不过三四具尸体,好找的很,只是他们二人是混进来的,不能明目张胆点灯。
昏暗的环境更是加剧了人的恐惧之情,尤其是当阵阵阴风吹来的时候,如呜咽低泣,怕是胆子再大的人都要背后竖起一层汗毛来。
两人分开去看两具不同的尸体,姚亨压低了声音,还是不忘告诫玉珠:“有事轻声叫我,千万不能大声惊叫将人引来了。”
杏芳的尸体已经有些腐坏了,玉珠着重去看她两只手。
果然,当她用手里明明灭灭的火折子一照,她依然看到了显眼的青黑色的斑纹,但比那日见到遍布整只手时已浅了不少,想来是死去多时之故。
玉珠皱眉,继续细细地观察。
“这是……”
终于,她发现了什么,激动之下,她竟丝毫不怕地伸手去触碰了尸体的手指尖。
……
姚亨正聚精会神地观察徐天师的尸体,可不知怎么地背后一直吹着的阴风突然没了,安静地让人心惊。
他屏住呼吸,心神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直到一根冰凉的手指戳了下自己的脊背。
那一瞬间,他身上所有的肌肉都立刻紧绷起来。
一回头,却是玉珠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正无辜地看着他,用他听来颇为阴森可怖的气音说着:“姚护卫,我们换换吧……”
差点就动了手的姚亨:“……”
他松懈了浑身肌肉,瞪了玉珠一眼,准备走到杏芳那里去,但又被一只小手拉住。
那声音又响起:“如果可行,你能看出来她死前是否受过惊吓吗?”
姚亨皱眉,验尸他懂一些,便是玉珠不说,他也会做的。
“你别这样装神弄鬼的,好好说话。”
玉珠:“?”
徐天师的尸体此时没有穿衣服,玉珠不必将他整具尸体先看一遍,那也实在有点倒胃口,她首先去看他的四肢,如果她的怀疑没有错的话,她要找的东西应该不会出现在四肢以外的地方才对。
果然,这一次,是脚底。
明灭的火折子下,他整个脚板都是可怖的青黑色,但这种青黑色,玉珠明白,又是常人见不到的。
再一次,她轻轻伸出手……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响动,惊扰了聚精会神的两人。
“谁、谁在那里?没、没人吧?”
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跟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正是看守停尸房的差役起夜巡视。
玉珠和姚亨各自飞快地熄灭了手里的火折子,玉珠闪身就躲藏到了隔放尸体的床板下。
那差役提着灯笼推开了门,似乎被这上锁后自己开了的门吓得不清,哆哆嗦嗦地在原地自己吓自己,不敢进来又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