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承平完,随即又摇了摇头:“诶,这些给你了也不懂。|头儿常,对未来要有念想,我觉得这话得挺对。你一个大猫熊,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难得有点时间来练练身子,也不出去惹是生非,‘烟雨断肠’这种东西放你身上还真是有些浪费了。不过还是得给你装上,老子好不容易养了你这么多年,哪天被人抱走了,我找谁哭去?”
到这里,他侧过头去打量了楚楚两眼:“嗯~不过若是有人能把你抱走,那还真是得有几分本事。”刚完,一只硕大的熊掌就扑了过来,凤承平不敢大意,左手向上一格,相交之处,只觉整条手臂都发麻了,身子侧向滑开,卸去了不少力道。凤承平猛地站起身来,笑道:“不错啊,力道涨了不少,只是速度还是太慢,来,我再看看这几个月你长了多少本事。”
只见一人一熊,就在竹林中相互奔打起来……
待得凤承平缓步走出竹林时,已是临近黄昏了,他捂了捂肩头,轻骂道:“看来得好好练功了,还真是不抗揍啊。不知道老头儿回去没有,先回老屋看看吧。”完,稍微调息一下,梳理呼吸,运了一口气,向唐家堡内部奔去。
在落日的余晖下,唐家堡显得格外的辉煌,堡前烫金的三个大字无不在显示着它的荣耀,而前面的吊索大桥,则是将内堡与外堡隔离开来,桥下湍急的流水,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想要闯入的武林好手。宁入阎王殿,不闯唐门涧。这是一条江湖上通行的公理。可是,又有谁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是多少人穷尽一生支撑起来的?
凤承平并没有去参观过几次内堡,因为他总觉得,那些高大的建筑群,到了晚上,总会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以前尽管是陪同唐巽鹤在堡内行走,仍然会察觉到那些看不见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一般,每次他从内堡走出来,都会感觉背上的衣衫湿湿的贴在身后,劲风一吹,整个人不由得要打个激灵。而现在,他可以慢慢的晃悠进去,不用担心那些目光会停留在他身上。
因为他已进入了老屋,唐门的老屋。
老屋不是一间很老的屋子,却是一个很老的组织。
江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唐门还有一个老屋。就连唐门中人,也已很少有人知道老屋建于何时,存在了多久。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对于老屋的人,他们能够给予的,只有尊敬与推崇。也许在这之后,还藏有一些的悲悯。老屋中的人,身份严格保密,知道的,只有唐门的高层。而唯一证实他们身份的,则是一个很普通的铁牌,上面刻着一个“唐”字,虽然看上去很普通,然而在夜色中,却能在特殊的角度用特殊的手法发出一丝奇异的光。每个人的铁牌是不同的,所选取的角度也不同,手法固然也是迥异,而那道光,更是标志。凤承平平时都把自己的铁牌细细的放在贴身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取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在许多人看来,对于一个才加入不到一年的年轻人来,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然而凤承平心里清楚,这些还不够。一年前,他已算作是老屋的记名弟子,这一年来,他也知道了许多事,老屋中,人数最多时有十七人,最少时只有三人。一切都缘于条件实在是太苛刻。老屋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维系唐家堡的威名。
无数失传的暗器图谱,机关样本,被送入老屋,而在无数个日月年后,那些早已被江湖人认定消失人间的东西,又重新展现了它的面目,老屋所做的,就是修复那些威力惊人却又早已失传的暗器机关。老屋之间的成员,往来并不是很多,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关在自己专属的房间里,拼命的修复着图纸上的暗器机关,与他们相伴的,不是红袖添香,不是温红软玉,只有各种各样冰冷的金属与烛光,并且在修复的途中,往往有着极大的生命危险,越是强大的暗器机关,对生命的威胁也就越大,许多时候,一个眨眼,修复中的暗器就失控了……
凤承平看着自己的双手,从最初的颤个不停到现在的稳定,天知道他挨了多少痛,吃了多少哭。他也是在那时明白为何唐巽鹤要他练好轻功。老头儿,恐怕许多年前就有了让自己进入老屋的想法了吧。他笑了笑,心中想到,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谁能想到竟然是老屋的掌控者?
许多条件加总起来,进入老屋就很难了。老屋不收庸才,不收傲才,不收懒人,不收懦夫。老屋的人,你可以平凡,但不能平庸,因为平庸的人,是做不了这些事的。你有了才能,但不能傲气,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你的骄傲往往就代表着死亡。在这之后,你还需要日夜不分的做好自己的工作,机关的安置,暗器的淬炼,这些都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而材料的选择,性能的估算,这些只有你自己才能体会,凤承平在老屋的时候,每日只睡两个半时辰,余下的时间要么在默默的练习轻身功法,要么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中。而这个过程,往往持续数月甚至几年,在修复的过程中,无边的寂寞会渐渐的吞噬你,没有坚定的意志,很难坚持下来重复着枯燥的修复。
在唐巽鹤看来,这些条件,凤承平都可以算是在线上了,所以让他加入了老屋。凤承平本以为能达到这些的人,除开自己,大概要么是疯子,要么都是沉默寡言的人,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在与几位师兄姐打交道的过程中,他才发现,他的师兄姐们,不但不疯不闷,反而都是一些意气风发,身正心明之辈。对他这个师弟,颇有照顾,两位师兄倒还好,时常来传授一些自己关于材料选择上的验,而三位师姐……除开四师姐宜宁喜欢抓着他的脸捏来捏去之外,其他两位也常为他讲解在修复中遇到的疑惑。不过宜宁师姐虽时常捉弄于他,倒也常帮他的忙,也常和他聊上一会儿生活琐事,所以凤承平倒是和这位师姐的关系最为要好。这群人在他眼中,怎么看都是一群再正常不过的人,凤承平当时心中疑惑,却是忍着没问。直到他来了两个月后,听到轰的一声,跑出屋子,只见大师兄李昔满脸黑线,衣服上已是多了几个破洞,居住的屋子烧起来,他大声喊道:“妈的,我的算稿!”随即冲了进去,拿出一堆纸放在身上,再跑去找水灭火。而此时另外几位师兄姐早已从房中拿出水来,将火势扑灭,然后调笑几句,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似乎对这种情形早已习以为常。凤承平看着这一切,自嘲的笑了笑,大概算是略微懂得原因了。
凤承平回到老屋,把自己途行的踪迹隐去。刚回到房屋,还等他没打开机关锁,取出里面的图纸,就听见门外的叩门声。
凤承平打开门,看着门外一个挺直修长的身影,笑道:“原来是莫修师兄,是师父让你来找我的吗?”
唤为莫修的男子点点头:“巽鹤先生吩咐我,你回来的话,就让你去封械堂一趟。”罢便转身欲走,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道:“师弟,那个地方,不要太过于儿戏。”
凤承平一怔,旋即点头道:“谢谢师兄提点,承平知道分寸的。”莫修点点头,道:“这次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机关,其中的构造很是让人棘手,到现在已过去半月,我尚未算出其内部径元,不过昨天与师姐谈论的时候,倒是让我有了点方向,我就先回房了。”
凤承平笑着回应,心想莫修师兄还是如此的刻苦努力,凤承平自认平时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已不少,但是比起自己的这位师兄,的确是略有不足,莫修的房间常年都是关着的,往往他出行一次就会备好半个月的干粮,然而一门心思扑在了修复上,如果不是唐巽鹤交待事务或者修复完成,很少走出房门来。虽然天赋比不上其他几位同门,然而他制造出来的东西,就连唐巽鹤也很少能挑出毛病来。
凤承平关上屋门,心下念到既然是莫修师兄来传唤,还是快些赶去为好,当下运足脚力,不多时就来到了封械堂。凤承平以前也来过这里,不过是唐巽鹤领着进去的,这里面放有唐门中最为凶险的十七种暗器的样本,虽是样本,不过这么些年的历练,凤承平也能看出这些并无光泽的金属上散发出的煞气。
凤承平来到门前,未等其敲门,大门已自动打开。唐巽鹤背对着他,看着墙上那大大的“封”字,并不出声。凤承平眼见此景,想着莫修师兄的叮嘱,也就站在那里,默不出声。虽他平时对唐巽鹤的称呼并无尊敬,不过他心里面对这个面貌慈祥的老头是多有好感的,否则也就不会那么听话的去练功之类的了。只是他心里面始终疑惑的一件事就是:老屋中的另外五人,天赋、毅力、心志、验胜过自己的大有人在,为何偏偏选了自己当徒弟?因为唐巽鹤只承认了现如今的这个弟子,所以,其他人都只能用先生来称呼这位支撑着整个老屋的掌控者。正念及此,一声轻微的叹息传入耳中,凤承平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只听得唐巽鹤道:“跟我进来。”
进?从哪里进?很快就有了答案,唐巽鹤手中的戒指轻轻的按在“封”字中寸的那一点上,整个面壁便分成了两块。唐巽鹤走了进去,凤承平也快步跟上,待得他进去之后,整个机关又再次关上,只不过,这次面壁上的字,换成了“械”。
凤承平今日才知道原来封械堂这里竟然藏得有如此精巧的机关,他也不多问,只是跟在唐巽鹤身后,通道两边的长明灯明灭不定,不过当唐巽鹤走过时,两边的光焰都莫名的大涨起来。
终于,唐巽鹤停下了脚步,轻声道:“跪下。”声音轻微,仿佛是怕惊扰了谁一般。
凤承平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双膝下跪,却见得师父也已跪下,而两人身前,竟然放了许多个灵位。
凤承平一眼扫过去,心下一惊:恐怕这里有百余个灵位……供奉在这里?难道都是老屋的人?只听身边的唐巽鹤道:“老屋弟子,唐巽鹤,凤承平前来祭拜逝者英灵。”罢自己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缓缓的站起身来,凤承平在后面看着,只觉得唐巽鹤似乎又老了些,心中竟蓦地一酸,他仔细看着上面的灵位,才发现,每个灵位上面都挂着一枚的铁牌。“真是老屋的先辈……”凤承平心中了然,只见灵位的名字旁,还写着其平生修复的暗器。
唐巽鹤缓声道:“承平,叩首三次。”凤承平重重的点了点头,极其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唐巽鹤并未让他起身,他也就这么跪在那里,看着那些灵位。唐巽鹤暗自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些灵牌,供奉的是老屋二百四十六年来不幸身亡的英灵,正是因为他们,我蜀中唐家堡的威名才得以维系。天下人都知道唐门暗器机关霸道惨绝,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它的背后承载的是什么?”
唐巽鹤的声音还是很轻柔,而凤承平心下却是悯然:“师父,师兄师姐们,还有自己,将来也是魂归此处吗?”只听唐巽鹤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们为了那些冰冷的事物,无日无夜的沉浸在修复中,最后身死魂消,可又有多少人记得他们?他们的名字,是不被允许出现在其他地方的啊……”
凤承平心中猛地一震,满是惊异的看着那些灵位,难怪自己从未听过老屋有过哪些高手,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声,听过的,只是他们创造修复出来的暗器,又取得了怎样的辉煌。而这里的人,似乎早已不在乎这些东西,他们早已把一切都交给了老屋,道如何?以己证!
老屋的人,有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虽有遗憾,但无后悔。凤承平看着那一个个如血般鲜红的名字,眼中不由得湿润起来,“陆轩——追命弹,风陵——情人箭……”一个个平凡的名字后,都是一件件可怕的暗器,而到了后面,竟是一些凤承平只曾听过的暗器,“暴雨梨花针——唐傲……”这是倒数第二个灵牌。凤承平知道,唐傲,正是上一任的老屋掌控者,自己的师祖,原来竟是修复唐门镇牌之宝暴雨梨花针而亡……
而当他的眼睛移到最后一个灵牌上时,眼中积蓄的泪水终于爆发出来,无声息的流下,他已看不清那位先辈的名字,只是看到了那个暗器的名称——孔雀翎。
天下第一,无人可破的暗器……谁又知道它的重制者是在这里?
凤承平埋下头,克制着自己满是泪水的脸庞,浑身颤抖着。
一旁的唐巽鹤轻轻一叹:“又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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