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离别居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青石砖路铺设在两人眼前,萧别情与石砚冰对望一眼,没有任何迟疑,迈步走了进去。
大门缓缓关上,虽是初春,可这里的草木已是生长得极为繁荣茁壮,百花似乎已经无视了四时的替换,兀自绽放。一座假山矗立在庭院正中,仅观其大略,已知雕琢之人乃是当世大师,可一柄斫刀砍在了假山的左部,显得极为不搭调,破坏了整个画面的构架,萧别情来到假山面前,扫了一眼那柄斫刀,没有多说什么,轻轻调整了一下斫刀的角度,继续前行。
可还没走出两步,从假山下伸出了一只白如脂玉的手,化掌为指,朝萧别情点去,萧别情不躲不闪,同样一指对上,随即一声脆响,脚下的石砖猛然碎裂,他微微一晃,稳住身形,此时脚下已是一堆粉末,而面前已多了一名身着黄袍的年轻男子,朗声道:“怎地?萧别情,看不起我?”
“前辈的玄阴指劲比两年前又要强了一分,在下岂敢有轻视之意?”萧别情欠身答道,面对着这位容貌看上去比他还年轻的男子,称为前辈,语气之中甚是恭敬,
“我呸,这还需要你说?”男子从假山中跳了出来,身上已遍是污浊,一张白净好看的脸庞此时也是布满了淤泥,他愤懑的说道:“老乌龟和我打赌,你知不知道赌什么?”
萧别情微微一笑,说道:“赌什么我不知道,但看样子似乎是石前辈赢了。”那黄袍男子冷哼一声,指着萧别情道:“我赌的就是今年你会不会送人来,妈的,都已经五年没来人了,这个月突然告诉我们几个说要送人进来,萧别情,你真当离别居是你家开的了?想送就送?”
一旁的石砚冰走了过来,笑道:“梦前辈应该早几年和石前辈打赌,赌不会来人,那么算下来赢的次数会多一些。”
“这老乌龟外貌忠实,实则奸诈似鬼,我早该想到,他要是没把握,怎么会跟我打赌?”姓梦的男子恨声道:“只怪我一时不慎,着了他的道,这下好,害得我每天帮他折腾那小畜生,弄得我满身污浊,要不是瞧见它有气运傍体,老子早就一指了结它,拿回去下酒了。”
“看来待在这里,你的本事没长进多少,吹牛皮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厉害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几人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随即一个云髻宫装的中年妇人从一间屋子中走了出来,看向前来的萧别情与石砚冰,点了点头,问道:“身体可好?”
“一切无恙,劳烦雨前辈担忧。”萧别情与石砚冰皆是拱手一礼,退在一旁,仿佛不敢迎接女子的目光一般,定在那里。
宫装妇人淡淡一笑,道:“你们过得好不好,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了。”随即看向那位年轻的梦姓男子,缓声道:“离别居算是他们萧家的产业,这一点,我可以帮他们回答。你怎么还像一个小孩子般?”
“是是是。”他连声应道,随即一跺脚,浑身的污浊转瞬之间自动脱离了他的衣袍,俊秀的脸庞有些发烫,眼睑微抬,看着那宫装妇人,想要靠近,却是扫视了自己一身,自觉刚从假山底下出来,身上还藏有污垢,不敢接近,只得上前两步,道:“我这不是关心后辈吗?怀瑾,你知道我这脾气就这样,也就当年教导燕小子的那段时间,在你们看来要正常一些,可惜他走得太快,若是多跟我两年……”
宫装妇人面带微笑,看着那梦姓男子,道:“魂苦,有些人,是注定等不起的。”
梦魂苦咬了咬牙,道:“这点道理我难道不懂?我只是可惜……”他瞧了一眼雨怀瑾,随即看向萧别情两人,道:“说吧,这次来人的修为,出身,武功?“
萧别情推了推身旁的石砚冰,后者上前,拱手道:“来人名为常仲束,并不是世家弟子,现在也不算是任何一派的弟子。”
“无门无派?”梦魂苦皱了皱眉,道:“我说石小子,离别居的规矩你应该懂的,二十年的期限就要过去了,你最后给我们找来这一个无门无派的常仲束,是什么打算?”
“梦前辈,他可以算是符合条件。”石砚冰回答道:“这位常仲束,刚过而立之年,修为已是明心境界。”
梦魂苦瞥了瞥嘴,道:“明心境也没啥了不起的,三十岁才到明心?嘿,说出去应该很吓人,可在我们这里算不上什么,当年有一位可是十五岁就已经到明心境界了,”他还欲继续说下去,可似乎感觉到了一道目光,马上停了下来,摇头道:“记得下棋的曾经给我说过,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武学这方面,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他会太极劲,已入门。”石砚冰补充了一句。
“太极劲?很了不起吗?”梦魂苦很自然的说道:“你们八大派的武功……”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然后猛地上前,捉住了石砚冰的手,双肩剧烈颤动,道:“石小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常仲束他会太极劲,已经入门。”石砚冰只感觉手骨传来一阵剧痛,可仍是面不改色,淡淡的重复道。
“太极劲,太极劲!”梦魂苦松开了手,喃喃自语,随即一脸疑惑的望向一旁的雨怀瑾,后者此时已是看着他,只是平静的面上多了一丝凝重。他垂下头,眉头深锁,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梦前辈,你在想什么?”萧别情忽然问道。
“我在想,”梦魂苦抬起头,看向他们两人,缓缓说道:“这世上,第三个能完全领悟太极劲的人是谁?”
萧别情顿时哑然。
一旁的石砚冰却是忍俊不禁,一个人可以自负到这种程度,除了张三丰这位开创者之外,他已经将其他所有人排开在外,仿佛这门功夫,就是张三丰专门为他开创的一般。可石砚冰同时也无法反驳,因为博览群书,见过太多人才的他知道,梦魂苦并没有说错。
这世上,领悟太极劲的人,只有他和张三丰两人而已。
虽非遗世独立,可也算是日月之辉了。
梦魂苦将目光投向石砚冰,发声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人会太极劲?”一双手转为了灰白色,踏前一步,咄咄逼人的看向两人。
“这个。”石砚冰拿出一封书信,随即从书信中抽出一片叶子,道:“前辈你应该比我们了解,是否是太极劲,一试便知。”
这只是一枚普通的树叶,梦魂苦却是加倍小心的将其“取”了过来,可就在自己劲道刚刚穿透叶脉的时候,他整个人停下了动作。
那片树叶,就这样凝滞在了半空。
没有下落,也没有破碎。
整个叶面,蓦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生如初春,绿意盈盈,一部分寂如寒冬,枯萎凋零。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同时出现在了一枚树叶的两侧。
梦魂苦就这样看着那枚树叶,眼中已是多了一丝惊喜,他缓缓说道:“太极是阴阳,也不是阴阳,他明白这个道理,并且能够施展出来,的确算达到了入门。”话音刚落,那片半枯半荣的树叶,发出了一道夺目的绿光,仿佛在转瞬之间恢复了所有生机,不断的上扬,上扬,直到散为了一缕青烟。
“他和武当是什么关系?”梦魂苦看着君子堂的门主与智囊,摆手道:“别和我说无门无派。我绝不相信,他的太极劲是自己领悟的,就算送来的这一片叶子,也有他在武当留下的痕迹,瞒不过我。”
石砚冰微笑道:“在前辈面前,我们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他对上了梦魂苦的目光,轻声道:“前辈既然早有了判断,又何必让我们两人证实?”
“天意?天意啊!”梦魂苦长啸道:“果然上天给了我一个偿还的机会吗?”
“好!”梦魂苦笃定的道:“我没意见。”他看了看一旁的雨怀瑾,后者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说道:“我会引导他的。”
“多谢。”还没等萧别情两人说出这两个字,梦魂苦先是答应道,他向雨怀瑾深深一凝,欠身道:“我欠下的债,也许真的有机会还清了。”
雨怀瑾淡淡的回应道:“是我们。”她看着萧别情两人,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一般,教诲道:“画地为牢虽能减轻痛苦,却无法消除。这个叫常仲束的孩子,是不是当年曾来过?”
萧别情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应道:“是的,二十年前,这里刚刚建立的时候,他来过。雨前辈,我相信这是命运的选择。”
“命运的选择?”雨怀瑾一双横波目眨了眨,道:“只是弥补的说辞罢了。我的承诺,并未改变。”
“老乌龟,听够了的话,也该出来了。”梦魂苦高声道:“只差你的意见,你若是同意,就没有问题了,你要是敢不同意,嘿。”梦魂苦冷笑两声,一个温厚的声音打断了他,只见一名白头灰袍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以后,只有最后一个名额了。”
这句话,是对着萧别情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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