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中陷入沉默。
萧弈权迟迟不答,这边谢君宥也沉得住气,丝毫不像他们要受降的模样。
两两相较中,忽然一道拍桌声将沉默打破,宴中所有朝中大人侧眸看去,却见一直坐在首位的小皇帝气呼呼地,已露威严之色道:
“这里是朕的北凉,岂容你们在这里讨价还价,小福子,将那解药拿过来,顺便,给朕打他们!”
暄儿略带童稚的话听起来虽不像个样子,但落在此刻,很好地长了气势。
宴席中有不少武将,听了皇帝的话纷纷笑道,“吾皇英明,这帮大渊狗,就该教训他们。”
“还弄不清状况,你们是战败国!”
气势一瞬涨到顶端。
谢君赫又想骂了,左右一瞧他们带来的人,与这里相比便是以卵击石。
谢君赫压下心中火。
而被暄儿命令的小福子不是元福,而是聚福,只见阴郁少年领了命,朗步来到谢君宥面前,扬手将那瓶药抢了,抬腿一踹,直接让谢君宥双膝跪地!
两国高下,一瞬分出。
聚福将解药交给景垣,经他验过无误才交给南渔,她做着样子,取出一颗含了。
此时,萧弈权才缓缓开口。
男人没有反驳,而是手指一动,吩咐旁边人说:“先给两位殿下准备好住处,往后他们要住的时间长着,我北凉也不能‘亏待‘他们。”
话是这么说,大渊使臣团的其他人都擦了把汗。
他们都知道,这一入人家属地就是羊入虎口,往后大渊两位皇子都成为质子,便是牵动他们渊国皇帝的两条线,再要想有点动静,就需先考虑两位皇子性命。
毕竟自古两兵交战先斩杀质子的事也常有之。
南渔却在暗暗思考谢君宥方才提的条件,她的眸光短暂与萧弈权交汇几分,两人用眼神交流。
她眨了眨眼,示意她要先退去。
萧弈权抬了手,招旁边青枝去她身边,一扶她身,南渔虚弱道:“各位大人,哀家有病在身实在没有太多精力,便先退了,你们慢用。”
她话一说,在场的朝中官员纷纷拱手相送,对她十分敬重。
退了宴席,她一改装病模样,与青枝说:“去藏书阁。”
要想弄懂谢君宥的心思,她得去书中寻找答案。
豫州行宫,萧弈权特意辟出一间宫殿放置之前从大都转移来的书籍,平时用来教导暄儿。
她刚一入殿内,却见从远处行来一人,白衣翩翩,略带病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据萧锦云说,他的那名小仆人林童在大都地震中丧生,所以他身边彻底没人了。
南渔感到意外。
萧锦云没去赴宴,而是恰好出现在她这边,她正好最近对他格外好奇,便想着等他来问问也好。
萧锦云停步在殿外,透过窗户冲她一笑,话中有话地说:“娘娘身体大好了?儿臣近来担心的紧。”
“我还未找你算账,你自己先送上门来,我能经此一遭,也要拜你所赐。”
她冲他向来没有好脾气,萧锦云也见怪不怪,继续笑:“娘娘说的这话儿臣听不懂,但还是要奉劝一句,往后儿臣的话娘娘要听,毕竟儿臣打心底是希望娘娘安好。”
“你滚进来——”
她冲他喊,萧锦云眉梢一挑,慢条斯理地敛了衣襟,走入殿内。
两人就在窗前的桌椅坐下。
对视,萧锦云眉心拢愁云,看她时眸光清淡,略带笑意。
他缓缓开口:“娘娘面色不错,看来是又渡过一劫,可喜可贺。”
“你不用给我整这些虚的,我就问你,谢君宥与你是什么关系,今日宴上他提出的条件,你知不知道?”
萧锦云将眼皮一耷,斟酌片刻:“嗯,儿臣的确与他,有点情意,不过,都是萍水之交。”
“萧锦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暂且先不论,你与大渊为谋,难不成真想吞并你自己的母国!”
萧锦云见她略有激动,不禁笑了:“娘娘先不要动怒。”
他似无意地抬起戴着红绳铜钱的手,专门为她斟了杯茶。
她缓了缓心性。
萧锦云:“吞并一说儿臣从未想过,就是给谢君宥出了几个主意而已,不过娘娘你不是也看见了,若没有儿臣的主意,想必大渊进犯那日也不会在大都天灾之前数十万铁骑进入。”
“娘娘你说,儿臣是不是能立个大功?”
萧锦云说话向来轻飘飘,听在耳中如春风拂面没有棱角,但细细琢磨,他的话每一句都蕴含了莫大信息量。
她捏杯的手一紧,倏然抬眸:“萧锦云,你在说什么?”
白衣男子将身往后一靠,略显随性,“骁龙氅里的天命,你知道还有后续吗?”
“……”
她浑身寒颤,不顾礼数,直接握住萧锦云的手腕,“你到底是谁?”
萧锦云倏地笑了笑。
眸光落在她攥着的手上,不由感叹,“娘娘还未想起与我的关系吗?”
“你要说就说,不要给我拐弯抹角!”
“那好,你想不起,儿臣便给你讲个故事。”
萧锦云将视线拉开,透过她看向身后的琉璃八宝瓶,他的指节落在桌面上,带着惬意地敲击。
萧锦云解开自己腕上的红绳铜钱,在她眼前一晃,道:“这个,是我们的开始。”
看到这个,她心间一跳。
“我自小因为出生带病,被批为不祥,父皇也不关心我,而是随意派了个嬷嬷,将我迁入成州。”
“北凉自开国之后便再无钦天阁一职,但父皇仍信这些,便私下豢养了几名方士,给他们钦天之职,所做的却是天天随意批注别人命运的事。我自出生就是冲撞大都星象的不祥子,父皇送我走时曾对那嬷嬷说过,朕能给他活命已是恩赐,快带了去湿热之地,再也不要在朕面前晃。”
“嬷嬷心疼我年幼,心知一旦我入了成州必然凶多吉少,她便私下决定,用她的亲生儿子来顶替我,狠心的将他送入死局。”
“而我,便与她偷偷在大都生活下来,我记得,那年正是梅雨,娘娘尚且不足人膝高,在太傅府前的台阶上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