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被叶秋吓了一遭,红玉没敢再弄出什么动静,多数待在她那间小耳房内,甚少出来见人,膳食皆由丫鬟送进去。
吴氏到底是个心善的,怕她闷出毛病。这般过了几日,便唤来女儿,让她陪着红玉在府中转一转。
如今各园子春意渐显,绿意盎然,正是开始赏春的时节。
灵珠得令,笑眯眯出门,只是还未来到耳房,人便被她大哥拦住。
叶秋塞给她一套点翠头面,和一身女子新装,低声道:“这个给红玉姑娘。”
灵珠不解,奇怪地看向他:“大哥,你不会是……”
叶秋轻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想甚么呢?大哥是见她可怜,一朵娇花可别在咱们这里凋零了。”
灵珠嘿嘿笑:“我是想说你不会是藏着私房钱吧?”
她当然知道叶秋不是禁不住美色的男子,虽然不知自己这大哥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但肯定有他的用意。这套行头,一看就值不少钱,叶秋那点月例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叶秋瞥了她一眼,从腰间掏出一张银票塞给她,笑道:“这个你拿去,别告诉你二哥,不然我藏得这点钱过不了几天就会被他都磨走。”
灵珠最近真是穷得叮当响,接过那百两银票,咧嘴笑了笑,抱着衣裳和头面去见红玉了。
一进门,便看到美人愁容满面。她其实对这个女子,也颇有些同情,但同情归同情,想让他爹收入房中,她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灵珠嘴甜,进了门后,笑道:“红姨,如今天气暖和了些,娘亲怕你在屋子里闷坏了,让我带你去府中园子里走走,这是给你的新衣裳和头面,你看喜不喜欢?”
一声红姨果真让红玉面色稍霁,她这些日子愁得半死,前日被老太太叫去了一次,问她和叶三爷处得如何,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老太太猜到是怎么回事,狠狠训斥她一顿,让她赶紧着将叶三绑住,三个月后若是肚子下没动静,就将她赶出去。
可叶三爷和夫人恩爱有加,看都不看她一眼,又想着那心思莫测的叶大公子,她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现下看到灵珠来找她,还给她拿了新衣裳和头面,以为是夫人那边松动,顿时心中一喜,换上了新衣,梳妆打扮一番后,同灵珠一块去了府中园子里散步。
华国府在金陵城中算不上数一数二的大宅邸,但也能排得进前几名。国公爷是个风雅之人,除了舞文弄墨,便是莳花弄草。府中好几个园子,除了名声在外的梅园,还有兰园,芍药园,以及一个百花园。
逛了几个园子,最后来到百花园时,灵珠和红玉都有些乏了,便坐在里面的石凳上小歇。
只是刚刚坐下没多久,红玉忽然又感怀身世,掩面低泣起来。
灵珠赶紧安慰:“红姨,您这是作何?”
其实这位美人才比自己年长五岁,叫她一声姨,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红玉抽噎道:“红玉飘零半生,本以为进了华国府,会有个归宿,哪知三爷夫人鹣鲽情深,容不得他人,我哪里有脸再待下去。可契子还在老太太手中,也不能就这样走,就算走了,也不知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地。”
越说便越觉得心酸,本是小声饮泣,此时却忍不住泪如雨下。
“灵珠……”一道男声传来。
灵珠转头,看到她二伯,叶家二爷叶赟不知何时站在月洞门口看向里面。
叶赟不及他哥有出息,从小被叶老太太宠成了个风流纨绔,勉强中了个举人,老国公爷给他在朝中谋了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领着俸禄混日子。
叶赟有妻妾各一房,嫡妻朱氏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没儿子就没底气,性子软弱,在府中没甚存在感。妾室阮氏八面玲珑,又生了两个儿子,很是得叶赟欢心。
当然,讨欢心并不意味着就能拴住一个风流子的心,加之阮氏如今年近三十,颜色再好,也不及当年。叶赟虽没再往府中带人,但三天两头眠花宿柳还是少不了。
风流成性的男人,多半怜香惜玉,实际上叶赟从来自诩风流不下流,不过是多情罢了。何况他年过四十,仍旧风度翩翩,确实有风流的资本。
他刚刚路过这百花园时,隐约听到女子哭声,便好奇走了进来,先是看到自家侄女儿,接着目光便落在她对面那缓缓抬头,弱风扶柳,梨花带雨的美人儿身上。
有那么一瞬,叶赟只觉得呼吸都滞了。他还未曾见过母亲给叶瓒塞的小妾,此时定定看着红玉,讷讷问:“灵珠,这位姑娘是?”
灵珠还未回答,叶秋从叶赟身后走了上来,温声道:“回二伯,这是祖母给父亲买的小妾红玉姑娘,父亲不喜,一直未收入房中。”
灵珠本来以为二伯是偶然出现在,但看到自家大哥,又见到二伯那落在红玉脸上发直的眼神,算是明白了先前叶秋送了一套新衣裳和头面是意欲何为。
她这风流二伯,恐怕是已经拜倒在了红玉的石榴裙下。
果不其然,叶赟走上前,啧啧两声:“三爷怎么这般不懂怜香惜玉?若是在下能娶得红玉姑娘这般美人,定是会放在心尖尖上疼的。”
红玉听他这话,更是泪如雨下。
叶赟还真是心尖尖都疼了,走上前恨不得马上把美人儿抱在怀中安抚,无奈美人现下身份是自己弟弟的妾室,虽然还未收入房中,但他也不好明目张胆逾距,只柔声安慰道:“红玉姑娘,你莫要担心,有什么事都好商量。你既身在华国府,二爷我能帮就一定帮你。”
红玉睁大一双波光潋滟的美目,朝他行了个礼:“多谢二爷。”
叶赟的心都酥了,一荡一荡差点抓不住。
叶秋走上来,微微笑道:“二伯最是风雅之人,如今百花渐开,既然红玉姑娘在此,不如二伯就带她识识花草,让红玉姑娘宽宽心。”
叶赟对这个提议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子伯说得对,红玉姑娘也不消太郁卒,看看花草,心情自会豁然开朗。”
红玉略微犹豫,便慢慢站起了身。
叶秋又看向自家小妹,问:“灵珠,你要一起么?”
灵珠摇摇头:“先前走得有些腿乏,我再歇歇。”
叶秋点头:“那大哥也先陪你歇着,正好红玉姑娘有二伯作陪。”
这再次中了叶赟下怀,赶紧在前引着红玉往园子深处走去。
这百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统共两亩地有余,加之如今枝叶繁茂,百花含苞待放,人往了深处,便见不到了身影。
叶秋在灵珠对面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秋梨糖递给妹妹。
灵珠放了一颗在嘴里含着,又笑嘻嘻朝他嘴里丢了一粒,笑道:“大哥,春闱将近,你还操心着杂七杂八的事,不怕名落孙山?”
其实她也就是说玩笑话而已,去年秋闱前一日,她这位大哥还在看杂七杂八的话本子,但桂榜一出,人家照旧高中解元。
叶秋挑挑眉,笑道:“反正也中不了状元,何必劳苦自己,顺其自然便好。”
灵珠睁大眼睛:“我还想看大哥连中三元呢,怎么还没考,就说中不了状元了?”
叶秋道:“殿试头甲是皇上钦点,定然会考虑我尚未满十八,资历尚浅,不会点我做状元。再说了树大招风,做个榜眼探花足以。”
灵珠听他说得有道理,点点头又笑着低声问:“若是娘亲知道你把红玉姑娘往二伯那个火坑推,保不定会生气的。”
叶秋唇角微微弯起:“妹妹说得是甚么话?不过是偶遇罢了,我何时将红玉姑娘往二伯推了?再说,对于红玉姑娘来说,二伯也不算是火坑。”
灵珠掩嘴轻笑,就知道他不会承认。兄妹心思各异地吃着糖,说了会儿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赟才带着红玉出来。
美人儿先前的愁容已经散去,发髻上还别了一朵小小的粉色春花,白皙的脸上微微带着娇羞的笑意,大约是被灵珠那个花言巧语的二伯哄得开心。
只怕叶秋的打算已经成了一半。
兄妹心照不宣地没有多问,只同双目含春的叶二爷行礼道别,便领着红玉回自家别院。
自此之后,红玉往外走动的时候多了,时而带着配给她的小丫鬟,时而不带。出去时如出笼雀鸟,回来时满面春风,头上偶尔会多一支珠花,或者一根簪子。
她倒是也算懂规矩,每每都会同吴氏请示。总归只是在府中,吴氏自是次次准许,看起来不在意,也不知道她去作何。
一个月下来,日头渐暖,春意渐浓,三房的院子里平静得很,整个国公府也无大事发生。叶老太太找过两回红玉说话,不知红玉回了她甚么,总归是暂时没再找三房的茬,只偶尔提起早些让国公府添丁,图个热闹喜庆。想必是以为叶瓒已经将红玉收入房中。
三房一家五口,真糊涂的继续糊涂,不糊涂的则装着糊涂。
灵珠不知这个春季,国公府会不会有喜事发生,就算有,也跟他们三房没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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