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左侧搭有一长形木台,木台长约五丈,宽一丈,离地三尺,左右竖有数座火盆,此时台上站有三人,两人为壮年黑衣男子,另外一人为中年妇人,下身穿有长裙,上身却无衣物。木台下围绕着百余男子,这些人衣着各不相同,有身穿外族异装者,有也穿武人短打者,然不论衣着如何,其样貌皆不良善,此时正在冲着台上的那两名黑衣男子叫喊,让他们二人将那妇人带下去。
莫问在寻找林若尘的时候曾多次见过人市,观此处情形想必也是一人市,只是较之境内的人市更加野蛮,竟然当众脱掉女子衣裳任凭买家细观。
“老五,非礼勿视。”莫问转头之后发现老五仍然在瞪眼观望。
老五见莫问言语之中似有怒意,这才收回视线向他走来。
莫问待他走到近前,转身向东走去,二人来到此处是为打尖休息,此事与二人无关。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之际,西街传来的叫卖声令莫问皱眉止步,那人喊的是“别看这妇人年老色衰,却出自郡府,乃是大户人家的女人,认得文字还懂烹炊,买换回去必然大有用处。”
“老爷,怎么了?”老五不明莫问为何迈步又止。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噤声,与此同时侧耳倾听,只听得台下众人似乎并不买账,叫嚷着让卖主将那妇人带下去,拉新人出来。卖家当是境内人士无疑,然买家之中却有口出蛮语者。
众人聒噪之时,西北木台传来了女子的一声尖叫,随即便听那卖家再度高喊,“如此肥肉白皮,不值十两?”
“川甲三斤,换予我吧。”这声叫喊大为生拗,当是出自蛮人之口。
“老爷,这个人是个傻子,一斤川甲就值十两。”老五于药铺长大,知道川甲为何,也知道价钱。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再度抬手示意老五不要说话。
“老爷,别听了,过去看看吧,你现在是道士,怎么还讲非礼勿视那一套。”老五煽动。
莫问心中存疑也想前往一观,只是碍于礼数不愿窥那妇人肉身,老五此语虽然并未令他改变主意,却让他想起了古阳子道长先前‘只要心怀坦荡,三更叙话又有何妨?若心有亵意,白日相见也难收心’之语,道人行事当摒除迂腐,只要心无邪念,便是看了也不妨事。
心念至此,便转身走回街头,此时一身穿皮袄手提布袋的蛮人正站在台上与卖家讲价,而那妇人的裙裤此时也被撕掉,瘫坐台上以双手遮掩私处。
那蛮人很快与卖家做成了买卖,将手中布袋交予卖家,随手脱下自己所穿皮袄为那妇人挡羞御寒,然后领着她走下木台往北去了。
“这南蛮子吃大亏了。”老五看着逐渐走远的蛮人和妇人。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老五一眼,此时他心中正满心疑惑,那卖家先前曾经说过这个妇人是郡府的下人,此时地方官府按照大小从属可以分为州郡县三级,郡府便是郡官所住的府邸,这个妇人是郡府的下人为何会流落此处?
那妇人被蛮人换走之后,台上的两名黑衣男子再度自西侧房间里拖出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年岁当有二十三四,所穿衣衫多有污垢,脸上还有水渍,显然上台之前刚刚洗过脸。
女子惊吓过度,上台之后站立不稳,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便搀扶着她,另外一人将其面孔摆正,以便台下买主能够看的清楚,“这小娘子当值二十两,买换皆可。”
这名女子较之先前的妇人要有些姿色,不过卖家要价太高,台下并无动心者。
那黑衣男子见众人无意购买,便自怀中掏出一册文书,走到火盆旁借光看了几眼,随后放入怀中冲台下众人说道,“此女乃议郎正室,尚未生养,也认得字,买回家去传宗接代那是最好不过的,二十两可不算贵。”
“老爷,议郎是啥东西?”老五转头冲莫问问道。
“七品朝官,先前卖掉的那妇人也是官家女子。”晋国学子无不通晓本朝官吏等级,莫问也不例外,但令他疑惑的是这些身穿黑衣的男人是如何得到这些女子的。
“我来瞧瞧。”二人说话之际,一手持酒壶的醉汉踉跄上台,到得台上左右打量那个女子,片刻过后自怀中摸出一把碎银递给卖家,“够不够?”
身穿黑衣的卖家接过银两略加掂量,“怕是不够。”
那醉汉闻言再度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铜钱递给了卖家,此时交易有多种方法,金子最受欢迎,除此之外还有银两,铜钱,布匹,粮食等多种置换方法,晋国铸造铜钱不多,多为前朝遗留,不过此时也可使用。
“还是不够。”卖家再度摇头。
“这酒壶也给了你罢。”醉汉将壶中酒水喝尽,将那铜壶塞到了卖家怀里。
卖家见状开怀大笑,反手将那酒壶还给醉汉,随后冲其摆了摆手,示意他将那女子带走。
“走走走,跟着爷爷有好日子过。”醉汉拉着那女子向台下走去。
“钱二爷,花那么多钱买个红花破货,亏呀。”台下有人揶揄。
“你知道个屁,宁要文官妻不要武官妾,读书人用过的女人里头儿还有三分新哪。”壮汉骂道。
“你能过的了外头儿那七分旧吗?”那人再度揶揄。
那醉汉闻言也不恼怒,抬手指着身旁的女子,“改日让她告诉你。”
醉汉带着那女子在众人的哄笑中穿过人群向南走来,见到站立街头的莫问和老五之后嘻哈的抬手后指,“你来的太晚,没剩下几个了,还不快快去买。”
莫问并未搭理他,只有老五冲其拱了拱手,那醉汉也不在意,一手抓着酒壶一手牵着那女子向东去了。
莫问回身打量着那被买去的女子,此女被买走之后并未挣扎哭闹,而是顺从的跟在醉汉旁边,没有半分勉强。这一幕再度令他想起了林若尘,林若尘当日也没有反抗,由此保全了性命,人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老爷,他买了那个女人回去做什么?”老五冲莫问说道。
“自然是当妻做妾。”莫问随口回答。
“哦,当老婆呀。”老五应了一声。
“老五,你看到那些黑衣男子所穿的靴子了吗?”莫问抬手前指。
老五闻言踮脚望向木台,“眼熟,好像是士兵穿的靴子。”
“是的,这些人想必是晋国兵士,那些女子当为官员家眷,其主家可能犯错失势,她们受到牵连才会被流放边疆,而那些押解他们的士兵并未将其妥善安置,而是迁来此处高价货卖。”莫问皱眉说道,此时女子地位极其低下,只是男子附属,故此晋国律例明确规定‘妇人不著枷不受刑’,妇人若是犯错,当由主家代为受过,故此这些人流落此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受到了主家的牵连。
“大门大户的女人,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够可怜的。”老五点头说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晋军与胡人别无二致。”莫问转身向东走去,先前他一直以为只有胡人才会做尽坏事,到得晋国之后的所见所闻令他改变了这一想法,晋国的军队也好不到哪儿去。
“是啊,朝廷肯定不知道他们把这些女人弄到这里来了,这些女人被卖到这里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怜哪。”老五附和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流放和发配充军是不同的,流放只是让罪人离开家乡,这些女人本应有自由之身,是这些押解她们的士兵将她们押到了这里。
“老爷,咱们要去的地方离这儿还有多远?”老五行走之际不时转身回望。
“不会太远。”莫问随口回答。
“哦,赶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也好安心修炼,到时候杂事儿我来处理,可惜小翠被胡人抓走了,没人给你洗衣缝补了。”老五说道。
“是啊。”莫问强忍笑意随口回答,老五拐弯抹角意欲何为他非常清楚,他此时斟酌的是该不该用这种方式为其买妻,买来的女子多为破璧之身,且存有二心,老五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想让老五如此将就。
“老爷,你说咱们两个人开设药铺,会不会忙不过来?”老五腆脸说道。
莫问此时已然拐上了中间的街道,正在环视左右寻找客栈,闻言无奈叹气,随即转身向西走去。
“老爷,你干嘛去?”老五紧跟其后。
“你说的有道理,咱们的确需要个丫鬟。”莫问并未戳破老五,寻常人家的男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该成亲了,老五从未隐瞒自己对女子的好奇和渴求,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漫天要价,贵的出奇,在境内买个丫鬟也就五两。”老五卖乖。
“也对。”莫问闻声止步。
“不过也没白贵,那些女子都是大户出身,大家闺秀肯定比小门小户懂事儿。”老五见势不妙,急忙调转话锋。
莫问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今天你喜欢哪个咱就买哪个。”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片刻过后二人回到了西街,此时台上被出卖的是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嘴里勒着马嚼,此女于木台之上并不驯服,数次以头去顶撞旁边的黑衣男子,皆被对方反手打倒。
“此女虽然不服管教,却出身名门,十两还是值的。”卖主揪着那女子的头发露出了她的面孔,莫问一看陡然皱眉,此女先前可能多次遭受殴打,此时鼻目青肿,已无人形。
众人见其样貌难看,且形同疯癫,皆无人肯买。莫问端详片刻,缓步走向木台。
“老爷,我不喜欢这个。”老五跟上莫问小声嘀咕。
“若能得此烈女为妻,当是你莫大的福分,”莫问抬起右手高喊出声,“我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