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谈 92 番外之陶方（一）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92、番外之陶方

我叫陶方，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哥哥，我们家庭并不算是一个十分和美家庭，但是那些年我过还不错，或者说，是我这一辈子过得好十几年了。

我父亲是个老实沉默男人，长得矮，也没什么能力，母亲是看不起他，但是即使这样，我们也必须承认，那些年里，是他养着我们一家。小时候我不懂事，看不起我哥哥也看不起我父亲，总觉得他们闷不吭声样子很让人讨厌，人家外面说起我哥哥跟父亲如何如何窝囊时候我就觉得特丢人。

为此我跟不少人打过架，因为每次说到我哥哥，他们就爱扯到我身上，说：陶方哥哥陶亮是个傻瓜。不过跟那群家伙打架我总输，他们人多，我就一个人，陶亮那个家伙一点都帮不上忙，这也是我讨厌他原因之一。

每次我打完架，不管是输了还是赢了，陶亮都会做出一副很感动样子，他还以为我是为他打架呢，屁，老子就是为了自己。

后来我不跟那些小孩打架了，我跟他们玩香片，赢了再卖给他们，有时候也是可以有点收入，那会儿根本就没有零花钱这回事，所以有两个小钱买零食也是很牛逼。陶亮每次都眼巴巴地看着，看得我烦死了，就只好分给他一点，不过这也没什么，我母亲肯定是会给我补回来。

我母亲偏心是村里是出了名，但是这又怎么样，他们也就是背后说说，没人敢她跟前说，这是我们家事，别人就喜欢说说，并不爱参合。平日里他们也一起说笑打牌，好像关系多好一样，我母亲跟他们说陶亮很笨时候，他们也是跟着附和，所以说，背后被别人说几句真是无关紧要。

小时候有一次过年，我父亲那会儿还南方打工，他回来时候带了一罐奶粉回来，那时候奶粉真已经是顶好东西了，他自己都没有喝过一口，我母亲也不舍得喝。

她每次给我们兄弟俩泡奶粉时候，都只给一小勺，两个人一样多，我再怎么闹她都不肯多给。但是有时候我考试考得好了，或者是做了什么讨她开心事，她就会偷偷地给我泡上一碗，这时候是可以多给。

印象中，只要是母亲上街买东西，或者是走亲戚什么，都会带上我，陶亮他很少跟着，除了去奶奶家，我们兄弟俩都去。那时候村里人都很少上街，有时候我们遇到个熟人什么，大人间是讲究礼尚往来，但是他们不会明着说。一般就说，哎呦这孩子真可爱，阿姨这个柚子给你吃啊。然后我母亲就要跟她推辞个大半天，两个人推来推去，一般后还都是收了。

回家后母亲就会跟陶亮说，这个是你某某阿姨给陶方吃，之类。虽然后面陶亮也多少能吃上点，不过就跟个小媳妇似地，我有时候觉得陶亮其实不是我母亲亲生，该不是捡来吧？

我母亲年轻时候脾气很暴躁，经常打陶亮，也会打我，但是打我时候还是比较少，那是一些我不愿意再想起记忆。

然后就这么，我们长大了，后来陶亮考上大学，家里闹了一场，后还是给送出去读书了。那时候我，已经能隐约明白自己其实有些事情做得不对，但是那点想法，根本抵不过一种叫做嫉妒情绪。因为终我也没能考上大学，我不想承认，其实自己学习能力还不如陶亮。

我哥哥陶亮，高中毕业时候还没有开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内向到极致傻愣，学习也不怎么认真，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上学，我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喜欢什么，我看来，他什么都不喜欢。

高中毕业之后，我就离开我们镇，到外面去打工了，那时候我对外面世界还是抱着幻想，觉得只要自己够机灵够勤，总有出头一天。但是真正到了外面我才发现，这样茫茫人海中，我一个山里出来娃子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我先是找了一家酒店当服务员，因为好工作都不会要我这种没有经验高中毕业生，碰了很多次壁之后，我才终于决定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当服务员日子其实挺愉，除了上班时间长了一点，工资也不怎么高，大部分时候我都过得挺有滋味，因为这样一群人中，我还是比较混得开。

但是那时候我并不能满足于这样生活，我希望自己可以站高等人位置上，那几年我脑袋里充满了各种各样想法，我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衣锦还乡。于是我放弃了已经熟悉环境，去当了学徒，我觉得只要自己有过硬手艺，以后总有当老板一天，到时候从小老板当到大老板，那有什么不可能？

也许是我太天真了，也许是缺乏机遇，总之学艺之路并不好走，那时候我虽然听说过拜师是要有熟人给红包之类，但是并不真了解这其中厉害。面试时候说得好好，只要肯努力，总有一天会出头之类，他们对我说了很多鼓励话，希望我安心那里干活。

结果我就真很努力了，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绝对没有半句推辞，开始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要不了一个月，我就发现自己真是傻透了。每个师傅都只会用心教一两个徒弟，有时候甚至一个都没有，这些徒弟都不是通过面试进来。

那时候我是真很天真，我去找他们理论了，甚至还去厂长那里告状，厂长说得挺好，还把一个老师傅叫过来说了一顿。然后呢，迎接我就是无止排挤，几个老师傅之间虽然暗流汹涌，但是很多时候他们还是一个鼻孔出气，这些人排挤我，指使他们徒弟也排挤我。终我没能那里待满两个月，走时候那个人模狗样厂长还不肯发给我工资，说我是学徒，这两个月对厂子没有贡献。

那几年是我讨厌陶亮时段，虽然我们就只过年时候才能见上几天，但是只要一想到他学校里过着什么样日子，自己又外面过着什么样日子，我就忍不住愤怒，虽然这样愤怒来得毫无道理，我甚至不能说出来。

然后有一个过年某一天，我偶然听到村里大人们谈论我们家事，才终于知道我父母还有过那样一段，也就是说，我其实很可能都不是我父亲亲生。那一刻彻底愤怒了，谁稀罕当那个老实巴交男人儿子，野种就野种好了，我他娘就是个野种怎么了？

我憎恨那个老实巴交男人，憎恨他“亲生儿子”，也憎恨自己母亲，我甚至憎恨自己，这是怎么样一家人啊，真他/妈让人恶心。那个大年夜，我看着家里那一张张倒胃口嘴脸，心里从所未有冷漠。

然后我努力地外面挣扎，可是接下来经历大同小异，都不太顺利。两年之后，我就彻底明白了，一个没有钱没有背景乡下小子，真想要这大城市里混出个样子是很难，不仅要有能力有毅力，要紧是有机遇。我终还是不愿意那样环境里煎熬着等待一个机遇，于是我拿出自己所有积蓄，报了一个培训班，学了一门做火锅料技术。

我学主要就是各种丸子做法，鱼丸肉丸火腿肠豆腐之类，以前品种比较少，后来就慢慢多了。我当时学这门手艺时候，已经不是那个刚出社会愣头青了，我知道要靠自己一个人城市里摆摊开门面都是不现实，不说资金，我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请人也不一定能请到理想。

于是我回到了我们那个镇，当时我父母也有了一些存款，正想镇上买房子呢，我也正打算做点小生意，就撺掇着他们买了，那会儿房子也便宜，我们家虽然都没赚过什么大钱，但是我母亲也算是持家有道，这几十年如一日地省下来，积蓄还是有。

我回去之后就菜市场租了一个摊子，那会儿我口袋已经空了，都是我母亲给掏钱，包括开始时候买那些材料，这个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当时我才不到二十岁，让父母掏点钱怎么了？好多人都还学校里混日子谈恋爱呢。

那会儿刚好也是秋天了，过了不多久就到了冬天，那正是吃火锅好时候啊，我生意越来越好，母亲辞去餐馆里洗碗工作，就专门给我帮忙。那几年正是流行吃火锅时候，我火锅料品种也多，很多东西其他摊子根本就见都没见过，于是那一年冬天，我小赚了一笔。

时间冲淡了我愤怒，我做小生意那几年了，父母也都一直有给我帮忙，父亲没活时候，就家里帮我做事，即使我从来不给他钱，那个男人还是把自己能做事都做得好好。后来我又觉得，也许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都是随便乱讲，再过几年，我才彻底明白其实这些都并不重要。

这样日子一过好多年，然后陶亮毕业了，外头找了工作，那时候我生意基本上挺稳定，虽然吃火锅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流行了，但是依旧是冬日里不可缺少一个菜色，我们后来也加了一些其他东西，主要是摊子摆得久了，就会有很多熟客，生意也好做。

那时候我心情了平静了下来，对陶亮也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后来他毕业了出去找工作，我也有些替他担心。那会儿大学生已经很多了，他还是个大专毕业，又没个熟人什么，脑子还不开窍，外头指定得吃亏。

我有时候跟我母亲说起，她一般也不搭腔，有时候也会说两句，就说男孩子总要出去，难道家里吃父母吗？他又不会做生意，回家能干嘛？她说也有道理，我们家就是这么个情况了，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孩子，外头受了气还可以回家撒撒娇使使性子。

那些年我们家里收入还算是可以，虽然我也没给我母亲多少钱，差不多就是个帮工工资，但是她干活可比帮工周到多了，而且每次我给她钱她都十分开心。她看来，我就算不给钱也是理所当然，那时候我并不能理解作为父母心情。

好歹那几年我母亲也没有跟陶亮拿过钱，我们村里人观念里，孩子赚了钱都是应该交到父母那里，父母会替你安排很多事，比如盖房子娶媳妇什么，父母死了之后钱还是自己儿子，当然女儿是拿不到。

我母亲大概也是有些愧疚，但是这个年纪人了，你想让她承认自己错误，那根本就是不可能，说得多了，她肯定要跟你急。这些事基本上我都不怎么爱提，过都过去了，提起来也没劲。

然后我父亲死了，陶亮回来了，父亲死我有些难过，但是陶亮好像是受到了不小打击，其实他跟父亲感情也不见得多好，很多时候我都不明白自己这个哥哥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他回到老房子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后来甚至还山上放起了羊，这事我们这边人看来简直太不着调了。我母亲很生气，那几天他家里骂骂咧咧地说陶亮没出息，就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儿子什么什么，我懒得理她，爱骂就骂去吧，爱放羊就放羊去吧，反正我还做我小生意。

第二天春天时候我看到陶亮菜市场买蕨菜，生意倒是不错，那会儿我也正忙着呢，就没有过去打招呼，或者说，有时候兄弟间感情淡着淡着就习惯了，见面时候甚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一年夏天问题不断，添加剂问题又被拿出来大说道，看着那些闻，我真是觉得自己吃什么都是不安全。然后又出现了一种毒蚊子，这些蚊子会传染一种热病，只要得上了，基本上就都没什么活路了。

我和李莹就是那时候结婚，李莹是个能干女人，其实她不是我心目中合适人选，而且结婚时机也不对，但是既然已经有了我孩子，那就结婚吧。后来我发现，她真是一个很好女人。

我结婚时候陶亮包了一万二，看来他这几年积蓄确实是不少，今年春天他卖蕨菜应该是赚了一些，后来听说还有个老外开车去我们村找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事，但是我知道八成又是来钱路子。

我们这边都是要回礼，照理说他包给我一万二，我起码要回七千到九千样子，我包了九千，他没要。不要就不要吧，这孩子生下来之后需要各种花销，我小生意虽然还行，但是到底也不是什么大户，前阵子又挪了一些钱出去放贷，这些钱我先拿着，以后等陶亮结婚时候我再包回去，也是一样，就当是我跟他借呗。

那之后我母亲倒是不骂他没出息了，可是也没回村里去找过他，这又不是感情多深母子，见面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大概是尴尬比温情多得多吧。

而且我们这边人，虽然都是从山上下来，甚至我们小镇也只是个小盆地，却都十分坚决地看不起种地这个行当，放羊那就别说了，简直不比要饭好多少。我母亲心里还是瞧不起陶亮，就像她当初瞧不起父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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