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多么不想面对,苏复还是提心吊胆地开车回家了。
唐司柏是外人,不好多管人家家事,没有跟过去,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
卷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小爸表情很难看,就问唐司柏:“唐叔叔,发生什么事了呀?”
唐司柏微微一笑,揉了揉卷卷的卷毛,“不会有事的,我们去买肉和饺子皮,一起做饺子,等你小爸回来吃,好不好?”
知道小爸没事,卷卷又萌起了小脸。
“好~卷卷喜欢吃饺子~”
唐洛柯闻言,走过来牵起卷卷的小手,和自家老爸一左一右,牵着卷卷出门了。
另一边,苏复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把车停到了父母居住的小区路边。习惯性地往三楼窗口望,不过今天窗口关着,什么也没有看到。
苏复下了车,深吸一口气,早晚得面对的,自己打起精神,才能安慰父母!
硬着头皮往小区里走,刚走到2栋单元门口,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车,是贺绍齐的。
苏复皱了眉,苏静太不像话了,明知道父母会生气,居然还带着贺绍齐一起来,这不是要把父母气出病来吗?!
正想着,就听见楼梯口一阵吼声,随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一把扫把率先从三楼楼梯飞到了一楼。
一听是父亲的声音,苏复吓了一跳,心头一紧,就要往楼上跑。
刚跑进单元门口,就听那急促慌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抬头,居然是贺绍齐和贺母狼狈地跑下来了。
这件事真的是把苏父气得不轻,对外人都抡起扫把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力度什么角度打的贺绍齐,就见贺绍齐一头的扫把毛和零碎垃圾,估计身上还中了几下,正揉搓着胳膊。
而贺母,更狼狈了,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估计刚才又摔了一跤。本来今天来求亲打扮得挺艳丽的,追求贵妇相,还拿了个时髦的珠子发簪固定头发呢,此时头发一团乱,那根时髦的发簪挂在耳边头发上摇摇欲坠,特意穿的丝袜也破了好大一个洞。
随着跑下楼梯的动作,发簪一晃,啪嗒摔着滚下最后一级楼梯,贺母一脚踩上,脚下一滑,仰头就是一摔。
贺绍齐看到苏复一愣,也就是这么一个愣神的瞬间,没能及时扶住贺母,只听“咚!”的一声,贺母的脑袋砸到了台阶上!
苏复吓了一大跳,撇开与贺家的恩怨不说,这一个老太太被他父亲赶出来摔了一跤,要是摔出个好歹来可不好说!
贺绍齐也吓得不轻,这一声可响啊!没心思再顾忌苏复,连忙扑过去看贺母!
苏复正犹豫要不要也上去看一眼呢,就见贺母一个鲤鱼打挺似的动作扑腾着弹跳起来,嘴里就开始骂:“这什么人家!一点素质都没有!这什么破地方!楼梯这么窄!连个电梯都没有!哎呦要死了!摔死了!”
贺母一个人骂骂咧咧地就开始拍自己的衣服,生怕弄脏了出去不好看似的。
贺绍齐就在那里检查贺母的脑袋,怕她摔出个好歹来。
苏复偷偷地瞥了眼那个台阶,没有血什么的,再看贺母中气十足骂骂咧咧,估计是没什么事的,也就不再多管,绕过他们就往楼上走。
见母亲摔了,苏复却一点关心的样子都没有,贺绍齐心里冰冷冰冷的,初步检查了一下,除了肿了个包没什么事,贺绍齐暂时放下心来,扭头看上楼的苏复。
“小复,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贺绍齐轻声问。
苏复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道:“不是我想看到的,但却是你造成的。”
说完,苏复再也没有停留,他有些担心父母,连忙往家里跑。
贺绍齐愣在那里,颓然地闭了闭眼。
贺母这才注意到刚才走过去的是苏复,就开始骂:“不愧是一家人,没一个让人喜欢,没素质,都是些什么东西!绍齐,你可一定要保住我的乖孙!”
贺绍齐正被苏复的话刺得心里搅来搅去地疼,再听母亲声音尖锐地叽叽喳喳,就觉得有些厌烦,没有回答,皱着眉扶着贺母去医院检查了。
家里的门大开着,苏复跑到门口,速度反而降了下来,慢慢地踏了进去。
屋里的情况比苏复想象中好得很多,并没有砸碎什么东西,可见父亲只是发火赶走了贺家人,还没有打自己人。
母亲此时正坐在沙发上,默默垂泪,苏复一看,心里就疼痛不堪。
父亲站在一边,两只眼睛像是冒着火光似的,气得不轻,不过倒还是站得笔直,没有直喘气,大概已经缓过来一些了。
而苏静,挨在一张木椅子边上,脸色有些白,大概是被刚才父亲发火吓到了,此时一句话不敢说。
苏复走进去,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父母,看了眼苏静,眼神里不再有以往的关心爱护,只剩下了冷漠和责怪。
苏静看到苏复,本来安安静静挨在一边的,忽然眼神凌厉了起来。她今天本来是带贺母他们来提亲的,虽然父亲古板,但是她也知道父亲其实也很心软,现在都已经怀孕了,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趁孩子生出来之前结婚。
她想,在外人面前,父亲应该会给些面子,再看在她怀孕的份上,父亲也不会罚得太狠,先把贺家稳住了,嫁进去再说,父母这边等孩子出生了,再抱来哄一哄,老人家看到外孙,气也就消没了。
本来苏复出柜的时候是一个人出柜的,苏父苏母后来也只见过贺绍齐一次,贺母是根本没见过的。苏静打着主意,也许父母根本不记得贺绍齐了,就算还有印象,贺绍齐和苏复也分手了,只要苏复不干涉,她可以说他们早就分手了,贺绍齐是双性恋,后来他们阴差阳错相爱了。在她已经怀孕的前提下,一切的过去都将变成浮云。
苏静没有天真地以为会轻松过关,但她觉得对方都诚心来提亲负责了,父母再生气也是会考虑的。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一进门,父母的脸色就极其难看,贺家提亲的意思刚说出口,父亲就先是打了电话给苏复,后来就和贺家吵了起来,最后还打人,直接把人打走了!
一直到把贺家人打走,父母没有和她说一句话。苏静知道情况不对了,也闷着不敢开口。但是她心里已经认定了,一定是苏复和父母说了什么!她很久没有回家了,一直以为苏复还是和家里决裂的情况,根本没想到父母和他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弄得她措手不及!
她之前就威胁过苏复,不要干涉这件事,否则就把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去。她这当然也不是单纯的威胁,如今父母这个态度,又把贺家人打走了,威胁就不是威胁了,而是必行之计。
于是没等苏复开口,苏静先一步道:“你和爸妈说了什么?你和绍齐哥都分手了,就不能放过我们吗?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自己不过正常人的生活,还不许绍齐哥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苏复皱着眉,刚想说他什么都没说过,就见父亲忽然怒气冲冲走了过来。苏复一愣,以为父亲因为贺绍齐的事情发怒了要打自己,下意识地闭了眼。认识贺绍齐这个渣滓,还为了他离开家,是他的错,这一顿打他受得。
哪知,父亲根本没有靠近自己,苏复正愣神,就听见“啪”的一声巴掌,极其响亮,伴随着苏静的一声惊叫。
“啊!”
这一记打得极重,光听苏静的惨叫声就知道多痛了,苏复看过去,就见苏静半个脸很快肿了起来,让苏复心里微疼。
到底是自己从小关心爱护的小妹,怎么就因为爱一个人变成这样了?苏复心里微微抽痛,却没有上前安慰,到底还是咎由自取了吧。
苏母也蹭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也没有过去阻止,只红着眼观望着。
“爸……为什么打我?”苏静被打懵了,完全没想到父亲会打她,明明刚才那么生气都没有骂自己啊。
“为什么打你?!为你自己做的不要脸的事!”苏父气急,声音特别大,而且这次的怒气和之前骂苏复的还不一样,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苏静懵着,一手捂着脸,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因为我未婚先孕?可是贺家都来提亲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结婚啊!爸,你可以原谅哥哥同性恋,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你马上就要有外孙了啊!”
“那你为什么可以爱上一个同性恋,却不能接受你哥哥的性向?!”苏父又是一声大吼,眼里除了愤怒,这次还添上了失望与心疼。
苏静的脸疼得发烫,她扭头看了看沉默不语地站在一边的苏复,眼里有些茫然,又有些执着,随即又转成了厌恶。
“绍齐哥愿意娶我,说明他改正了!他什么时候改正,我就什么时候接受他!”苏静忽然放下捂着脸的手,怒气冲冲地指着苏复,又看向苏父,问:“爸!你以前不是也说同性恋是不为世俗所接受的吗?!你不是也说他改不好就别回来吗?!现在是怎么了!他没错,全是我的错了?!要不是他,我会认识绍齐哥吗?!要不是他,我会未婚先孕吗?!要不是他,我们家会变成这样吗?!”
苏父愣愣地站在苏静面前,听着她的质问,一开始,他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以前固执的思想影响了女儿,所以导致她厌恶同性恋,厌恶亲生哥哥。苏父自责,他不该为了面子咬死不原谅儿子,应该把自己的改观展露给女儿,这样也许就不会导致如今兄妹离心的后果。
可是,当听到后面苏静把她自己犯的所有的错都怪在苏复身上的时候,他忽然眼神又凌厉了起来,又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苏复和苏母根本没来得及阻止,清脆的巴掌声已经响彻了客厅。
“你哪来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小复逼你认识那个姓贺的了吗?是小复逼你插足他们感情的吗?!是小复逼你给那个姓贺的生孩子了吗?!是小复逼你千方百计要嫁给一个同性恋吗?!那是你哥哥!你就是再讨厌他,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的教养被狗吃了吗?!”
苏父骂着,自己渐渐红了眼眶。
起先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有怨儿子,如果不是他为了那个贺绍齐出柜,就不会有这些事。
可是后来消化了冷静下来,他又想,儿子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是性向不一样而已。他安安静静地爱着一个人,默默地守着赶他出家门的父母,偷偷地给唯一的妹妹打钱花。到最后,爱人出轨,父母冷漠,妹妹插足。
苏父有时候转念一想,如果苏复不是儿子是女儿,他好好的嫁给了贺绍齐,被苏静插足婚姻,那个时候他还会怪苏复吗?不会了,苏复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他怪不起来,甚至心疼。如果自己不是这么古板,早点了解同性恋这个群体,早点接受儿子,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
因为现在渐渐接受了同性恋,对苏父苏母来说,儿子当初只是让他们觉得不能接受觉得气人觉得荒唐,而女儿,那是完完全全地超出了道德底线,是再怎么转变观念都无法容忍的错误!
苏复僵硬地站在一边,因为苏静对他厌恶的话,觉得心里刺痛,现在,因为父亲的庇护和那番话,红了眼睛。
他一直以为,事情爆发后,父母肯定会恨死自己了。恨他的性向给家里带来了一系列的磨难,恨因为他认识了贺绍齐,毁了他们宝贝的女儿,恨他知道苏静犯了这样的错却不去阻止。
没想到,父亲完全没有这么想,父亲真的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了。苏复能感觉到父亲话语里的心疼,他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父亲的爱护了,几乎让他的眼泪一瞬间就充斥了眼眶。
这个时候苏复还没有想到,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而苏静,两边脸各一个巴掌,都肿起来了,很狼狈,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干的事情父亲全都知道了。她觉得一定是苏复告诉父母的,气得眼睛都红了!
“爸!你别听他胡说,我没有插足!他和绍齐哥分手了,我们才在一起的!”
苏父见女儿毫无悔改之意,失望地摇头,去房间拿了个纸袋,扔给苏静。
苏静心里突然恐慌起来,打开一看,厚厚一沓的资料。她是什么时候与贺绍齐相遇的,什么时候产生好感的,什么时候频繁联系的,什么时候爱上贺绍齐的,什么时候产生插足念头的,什么时候怀孕的,事无巨细全在里面。
除了这些,还附带了很多她与贺绍齐的聊天记录,其中不乏一些她的小心机和暧昧的话,以及她主动提出生孩子的事。
另外,还有个录音笔,苏静苍白着脸,打开一听,是那天在B市公园里自己和苏复的对话……
太全了,没有给她留一丝辩解的机会。苏静脸色惨白,拿着袋子的手在抖,这些东西不可能是苏复弄来的,他一个小小的培训机构老师,做不到这一步!
这时苏静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陪着苏复的唐司柏,一定是他!当时她就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神很可怕,仿佛能看透她!
苏复没有去看那些资料,只听到了一段录音,但是他也立马想到了唐司柏。难怪他一直安抚自己说不会有事,原来他一早就做了很多准备。苏复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很暖很暖,心里微微悸动而不自知。
事实上这就是唐司柏做的,那天晚上B市回来,他就安排保镖出去联系人做这些事了。唐家百年世家,故交好友多得满世界跑,这些人里更是人才济济,苏静这些事不过是九牛一毛,要查她一天吃几顿饭,一顿饭几粒米都不再话下。
至于那个录音,是那天晚上唐司柏留了个心眼,一个保镖先生拿着录音笔躲在一旁录的,比那些资料更有说服力。
这些东西还是唐司柏亲自送来的,为了显得郑重,而且他深知先入为主的重要性,先一步以他们这方的视角透露事情给苏父,更能让苏父站在苏复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些先不谈,苏父见女儿这个样子,就知道事情完完全全是真的了,心里最后一丝期望都破碎了。
一旁默默垂泪的苏母怕老头子再打女儿,走过去拦在了面前。
苏父看了眼女儿的肚子,叹了口气,问:“你还想嫁给那个姓贺的吗?”
苏静一愣,手里的纸袋都掉到了地上,许久,才道:“我爱他,而且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我知道我的做法有不对,但是哥哥已经和他分手了。”
苏父就轻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苏静没能明白父亲的意思,就听母亲急道:“不行!小静怎么可以嫁给一个同性恋!他对小复都能出轨,小静嫁过去不会幸福的!”
苏母看的其实很明白,她也恨女儿做的事,但是她也不希望女儿一辈子没有幸福。
苏复舍不得母亲再难过,也想说几句,却被父亲摆了摆手打断。
“让她嫁!”苏父狠狠地说,“既然这么执迷不悟,就要学会自食其果!”
说着,苏父冷哼一声,独自回房“砰”得摔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