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一口气跑到医院,好在第五医院的病房就五层,还是玻璃窗门,能从外面看见里面。
一口气从一楼找到三楼,一间间看过去,在三楼尽头的一间病房,许卿突然停下了脚步。
看见叶楠坐在一张病床边上,挡住了病床上的人,可以看出来,她在很认真地喂饭。
许卿愣愣地看着,等叶楠侧身去倒水时,她才看清半躺在病床上的人,正是闫伯川。
只是此时的闫伯川,让许卿不敢认。
从去年八月底到现在,不过八个月时间,闫伯川头发已经全白,整个人瘦得双颊凹陷,眼珠子都暴着。
也就是模样依稀还在。
许卿使劲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甚至不敢进去,感觉只要不推开这扇门,里面的人就不是闫伯川。
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叶楠拿着空饭盒站起来转身时,才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许卿,愣了一下赶紧出来:“卿卿?”
“我爸怎么了?”
许卿说话时,眼泪有些控制不住地滑下来,赶紧伸手用手背使劲擦了一下。
叶楠倒是很平静,拉着许卿去一边:“他不让跟你说的,就是生了病,血液上的。”
许卿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之前一直很好啊,我去年见的时候就很好。”
叶楠弯了弯嘴角:“医生说因为当年工作,离辐射源太近,所以造成的伤害这两年会慢慢暴露。”
其实闫伯川早就知道自己不好了,所以他抱了跟袁华一起死的决心。
他怕他死了,袁华却活在这个世上,会继续为难叶楠和许卿,会伤害两个孩子。
就连袁华进了精神病院,也是他私下找了医生,加大药量,让袁华从假疯变成了真疯。
后来叶楠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闫伯川。
直到去年十一月时,闫伯川突然来,送了很多大米清油,还有一摞钱。
叶楠依旧不搭理他,闫伯川把钱放在桌上,低声说了一句:“阿楠,你这辈子太苦,不用原谅我。要是有下辈子,遇见我了,你一定不要再找我。”
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离开。
冯淑华却看出闫伯川脸色难看,脸上如同蒙了一层死灰般。
再后来,叶楠在出租房里找到已经昏迷的闫伯川。
叶楠面无表情地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脸上看不出半点悲伤。
许卿却心疼不已,她从来没有想到,看着那么伟岸的一个人,有一天会说倒下就倒下。
沉默了一会儿,擦了一下眼泪:“我进去看看我爸。”
叶楠没吱声,陪着许卿进了病房。
许卿越靠近病床越控制不住眼泪,看着形销骨立的闫伯川,终于忍不住哭着扑过去:“爸……”
闫伯川睁眼似乎都有些费劲,看着扑在床边的许卿,努力想抬手却抬不起来:“卿卿,不哭。”
就这么短短四个字,却让闫伯川费劲了力气,看着许卿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慈爱。
许卿握着闫伯川的手,瘦得有些吓人。
原来,她一直猜错了,闫伯川跟她说要去京市很长一段时间,她以为是抱了和袁华同死的念头。
却不想,闫伯川那时候已经知道身体不好,也知道这一走就会是永别。
脸贴在闫伯川的手背上,哭成个泪人:“爸,你一定要好起来,我才有爸爸多久?你还没有看见大宝他们长大呢。你走了,我就又没有爸爸了……”
闫伯川努力想笑,眼里泛着点点泪光,很虚弱费劲地开口:“卿卿不哭,要好好的,照顾好妈妈。”
许卿使劲摇头:“我不,我不管,我要你自己去照顾妈妈。”
闫伯川含泪看着女儿,却累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叶楠拉着许卿出病房,一直走到医院楼下的长椅前坐下,递了块手绢给许卿:“哭有什么用?要死的人,哭了也救不回来。”
许卿使劲擦了下眼泪:“我爸都那样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话。”
叶楠目光浅浅地看着远处:“他已经算好的了,还能活到现在,还能有个后代,很多没结婚的连后都没有。”
许卿沉默了好一会儿:“妈,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其实我有些想不通,你和我爸已经错过了那么久,而且你们分开的原因虽然我爸也有错,但更多都是因为误会。”
“你难道就不能原谅他吗?”
叶楠只是深深看了许卿一眼,拿过她手里的手绢,给她擦着眼泪,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爸还没死呢,你至于哭成这样吗?再说了,他如果真死了,我们就不活了?以前没他能好好地活着,以后也能。”
许卿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母亲对父亲是真的绝情。
只是她没有经历过叶楠的痛苦,有什么资格去说原不原谅。
一直到快天黑,叶楠催着许卿赶紧回家,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许卿才去病房里又看了眼已经熟睡的闫伯川,红着眼回家。
叶楠等许卿离开很久,才缓缓走到病床边,垂眸盯着床上的人:“你真是会耍赖,明明是你次次对不起我,现在往这里一躺,我还要照顾你。”
“你要是死了,我也省心了。”
许卿一想到闫伯川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难受。
随便给孩子弄了吃的,喂饱两个孩子,又给两人烧水洗澡,躺在床上哄着两个孩子睡觉,却忍不住地想流泪。
一直瞪眼毫无睡意,知道闫伯川这个病,连叶楠都没办法,要不肯定已经给治疗了。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
辗转中,听到院里有动静,接着是冯淑华的声音,声音很低:“阿楠,睡吧,你已经尽力了。”
叶楠声音低沉压抑:“锦姨,我没用,我根本没办法救他。”
冯淑华幽幽叹了口气:“这都是命,拦不住的。”
叶楠痛苦地摇头:“锦姨,我想他活着,我怕有一天卿卿恨我,我其实一点也不希望他死了,锦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且这么多年,我不恨他的,看见他依旧会很开心,他不来我也会难过。”
“锦姨,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