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山道,错综复杂,在朦胧月光里起起伏伏,好似一条条奇诡细长的脉络,终又通到中央的那一条路。
那一条通往金雀山庄的路。
这条路扭曲而波折,如怪物长舌,在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无相无论从那条路走,最终还是会走到这条路上。
就如他知晓那死刑犯无论如何逃,最终还是会逃到这条路上一般。
嗖嗖~~
他如一道无声无息,没有人可以察觉的疾风,在山道上快速卷过。
......
另一边...
却又有一道身影,完全不遵循路道,而是在山峰的阴影之间闪烁。
这道身影根本没有任何踏步的动作,而是从一个空间瞬间挪移到另一个空间。
他的身形似永远静止,又似永远在运动。
这是白渊。
此时的他正戴着铜面具,裹着灰斗篷。
斗篷的边裾中藏着一把长剑。
白渊来时,也已经做好了必要的功课。
他通过平安坊还有长生府,不仅知道了此处的地形,还得知了不少关于那位“火焰公主”的传闻。
越是知道,白渊越是好奇。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魔教山庄嘛...”
“林小玉,女魔头,杀人放火,触犯王法,却还能逍遥法外,另外还有一群凶徒,在外模仿她...”
“但是...发钗的描述却为何是蕴藏了强烈思念和一段故事?这其中必有隐情...”
白渊对真相没什么兴趣,对伸张正义也是仅限于“会支持正义,但不会为之拼命”的地步。
支持,是因为他穿越前好歹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存在说穿越了就肆意妄为,有了【妙道】的帮助,就把心底的道德和良知全部喂狗吃了。
不会拼命,是因为...这东西关他鸟事,能帮则帮,不能帮就不帮,绝不可能为此拼命就是了。
他要的只是攻略那位烧焦的巨人,从而能够随意进出禁地,以获得更好的感悟环境。
刷...
一座孤崖上,突兀地出现了一道身形。
那身形稍作感知,然后从巨石后探出身形,从怀里摸出墨娘赠予的“千里眼”,看了起来。
明月照大地,山道亮银如一条白蛇。
这山道是末山通往金雀山庄的唯一山道。
“第三天了...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白渊喃喃着。
是的。
这是他第三天来这里了。
他并没有直接进入金雀山庄,而是格外谨慎,每次都只往前推进一段距离,进行观察,同时利用【妙道】从多个角度进行危险测试,继而在地图上标注出可能的危险范围。
三天时间,他已经标注了不少危险之处。
此时,他准备继续度过一个勘测的夜晚,待到时机成熟了,他才会进入金雀山庄。
“这可不是游戏,只有一条命啊...”他时刻提醒着自己。
诸多思绪闪过,
就在这时,
他忽地伏下身体。
瞳孔里,映照出路道上一道怪异的身影。
那身影不仅姿势怪异,就连行为也怪异。
正常人在这种山道上必然是赶路。
但那身影...居然躺下了。
他躺下后,似乎取出了什么放在身边,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好像是个死人一样。
显然,他没有注意到在这主山道一畔的高崖上还有一道身影正在俯瞰着一切。
这场景,在月光下显得极其诡异。
“他在干什么?”白渊眯着眼,在高处看着路道。
...
...
另一边,
无相在山道上飞掠。
他身法极高,如御风而行。
他身形隐蔽,除非他自己现身,否则在这种黑夜里没有人能看到他。
嗖~~~
风景飞退。
而他忽地缓下脚步。
因为,他看到了路道中央竟一个躺着身影。
那身影穿着死囚服,虽然看不清相貌,但很容易形成“这就是逃脱的死囚犯”的印象。
无相皱了皱眉,两条眉毛般的胡子也一耸一耸地动了起来。
“是埋伏吗?”他心底自言自语地问。
可即便是埋伏,他却又不得不去查看。
这是阳谋。
他本就是追人而来,如今看到了人,却连上去看的勇气都没有,这岂不是笑话?
无相右手压剑,左手抓着酒葫芦,如一头弓腰的猎豹,一瞬间洗去了平日里那般浪荡的浪子形象,双目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观察着远处。
“地形开阔,无有遮蔽,即便有人埋伏,也会埋伏的很远。两边山峰距离主道较远,即便射击暗器,即便准度极高,我只要全神贯注,也几乎不可能被射中。
那还有什么?
毒烟毒雾?
这等开阔地带,怕是用不起来吧?
假装晕倒,待到去查看,反手攻击?
真当我是新人么?”
无相眯眼,思索着,判断着假如是埋伏,他会被怎么伏击。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做出了决断:去看看!
...
...
高处,白渊正低头看着。
他显然也看到了无相。
他虽然不认识无相,但认得出正气阁龟家的外衣,还有无相那很有特色的两撇眉毛般的胡子,以及腰间的一个酒葫芦。
可以说...
正气阁配着酒葫芦查案,且如此长相的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无相。
再加上无相就在附近的末山县查案,白渊几乎能断定这就是那位大师兄了。
所以...
他一瞬间也绷紧了身体,眯眼静静观看起来。
...
...
嗖!
无相身形一闪,如电光般贴着阴影激射而出,数步就踏完了近百丈距离,出现在了倒地的死囚身侧。
但是,
就在他掠来的一刹那...
死囚似是同步一般,忽地动了动手,五指里变戏法般抓出了一个火折子,点向身侧。
死囚身侧,是一根蜡烛。
蜡遇火燃...
瞬间点明。
明光里,显出一根半截拇指粗细的诡异黑色蜡烛。
无相看到火光时,他距离火光还有一段距离。
他不明用意,但本能地决定提前应对。
于是,他左手拇指一挑。
葫芦的酒塞子弹起。
而后,他抓着葫芦痛饮了一口美酒。
紧接着,又发出一声声“噗噗噗”。
随着这声响,一滴滴酒从他嘴中喷出。
不!
是射出。
每一滴酒都藏着强大的气力,破空呼啸着发出尖锐的嘶鸣。
飞花摘叶亦可伤人,那么...美酒岂不是也可伤人?
不仅可以伤人,还能杀人。
因为这一滴滴酒,此时已经变得如同子弹。
而无相的嘴,已经变得如同机关枪的枪口。
子弹倾泻而下,直接覆笼了不远处的黑蜡烛,还有死囚犯。
下一刹那...
黑蜡烛的火焰瞬间熄灭了。
但是...
无相却愣了下,因为火并非被他的“酒弹”射灭的,而是在才点燃的那一刹那,就瞬间熄灭了。
无相愣了下,满眼问号。
紧接着,他的酒水子弹全部射击在了那死囚犯的四肢上,发出沉闷的“嘭嘭嘭”的声音,还有那死囚犯的痛呼声。
电光火石之间,无相又往前冲出了数丈。
而这一刻,他开始察觉到一股诡异到极致的感觉。
是的。
他突然窒息了,好像忽地置身在了水底一般,所吸的每一口气都无法给他以“呼吸”的感觉。
怎么回事?
无相只觉心口发闷,越来越闷!
趁着之前那口气还在,他急忙一点地面,欲要折返。
但就在他折返的时候,那地面上的死囚犯却忽地爆发出了一股奇力,直接弹射而起,面色狰狞,回光返照般地狠狠抱向无相的腿,想要拖住他。
无相认出这死囚犯,果是“末山县婚宴纵火案”的凶手,他出腿如鞭,一甩之间,抽开了那死囚犯,同时利用反弹的力量,往后激射而去。
茫茫夜色里,他来如电光,退如返燕,速度快而巧。
但就在这时,远处山道的尽头,正走来一个斗笠人。
那斗笠人挡在了无相的身后的道路上。
路很宽。
可当这斗笠人出现的一刹那,似乎就已经无路可走了。
无相心底暗暗叫苦。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所处的这片区域里空气好像变质了,每一次呼吸都只会产生强烈的窒息感。
他知道,这一定和那根黑蜡烛有关。
但知道也没用。
因为,他面对着那斗笠人。
对方既然是瞄着他的来的,这斗笠人的实力自然不可能弱,而此时...他却很弱。
劲道刚尽,且一口气都要灭掉。
无论他实力如何,在他出现在那斗笠人面前的时候,他都是强弩之末,连自身实力的一两成都不可能发挥出来。
踏!!
无相强忍着越来越强的窒息感,足尖一踏地面,再度完成了一次折转,同时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哑光的灰色小筒。
这是无情师妹为他准备的暗器。
想到无情师妹,他就忍不住想到那位还未谋面的小师弟。
无相心底暗暗叹息。
今晚,不知还能不能走出这峡谷了。
若是走不出,小师弟怕是永远见不到了...
小师弟虽是皇子,但那么荒唐,那么弱小,可惜...自己无法和他喝酒了,此是一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