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在藏书楼前停下脚步,还没有敲门,两扇房门就从中洞开,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黑色圆口布鞋,白色棉袜一尘不染,虽然戴上了圆形黑框花镜,可是罗猎仍然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位正是在火车上和麻雀一起的那位老者。
花镜阻挡不住老者刀锋般犀利的眼神,他打量着罗猎,瘦小的身躯站在门前,并没有马上邀请客人进入的意思。
麻雀笑道:“福伯,人我帮您请来了!”声音突然变成了清脆悦耳的女声,罗猎有些诧异地望着麻雀,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真得很难相信这两种不同的声音来自于同一人,麻雀竟然可以在男女声之间转换自如。外貌的改变可以通过化妆,声音的改变除了天赋异禀之外还需经过长期刻苦的锻炼。
福伯点了点头,主动伸出手去和罗猎握了握手,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里面请!”
罗猎这才得以走入藏书楼,里面摆满了书架,在一排排的书架之间有一条条通道,地板虽然有些古旧,可是因为保养得当,仍然油光可鉴,室内的空气带着浓郁的墨香,福伯带着他们穿过一排排的书架,来到通往二层的楼梯上,又循着楼梯来到了宽敞明亮的二楼,二层的格局和一层完全不同,书架全都是倚墙而立,中间的大片区域空置出来,约有百余平方的区域内只摆放了三张桌椅,这是图书馆管理人员平时用来修订整理的地方,这间藏书楼内除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在。
麻雀道:“我去泡茶,你们先聊!”她走向西南角的办公室。
福伯轻声道:“罗先生知不知道罗行木的下落?”
罗猎摇了摇头,他没有对麻雀说,当然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只是他很好奇,为何他们会知道自己和罗行木的关系?罗行木做事应当相当的谨慎。
福伯道:“不瞒你说,我们早就盯上了你!”
罗猎因他的坦白而笑了起来,内心中却突然一沉,难道在自己踏入棺材铺的那刻起就已经被他们跟踪?
福伯的回答让罗猎的心情越发沉重:“从你成为法租界小教堂的牧师开始,我们就留意你的一举一动。”
罗猎皱了皱眉头,跟踪一个人需要耗费大量的物力和人力,为了寻找罗行木,他们这样做值得吗?又或是这位福伯只不过是在危言耸听?其用意只是想在心理上压倒自己?
福伯道:“你不用怀疑我的话,想要监控一个人可以通过很多的途径,跟踪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可未必能够奏效,我们的目的不在你的身上,所以我们只需要买通送信的邮递员,监控你的每一封信。”
福伯的话让罗猎细思极恐,他素来心思缜密且拥有强大的全局观,可是他并没有想到早已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
福伯微笑道:“还好你平日的书信并不多,这让我们不必花费太大的精力,也不必花去太多的金钱,罗行木给你的那封信我事先就已经看过,在确定你会来满洲之后,我们事先就在奉天火车站安排了人手跟踪你。”
罗猎不无嘲讽道:“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福伯道:“我们担心打草惊蛇,所以不敢靠得太近,你前去棺材铺见罗行木的当晚,其实我们也去了那里,在你走后,我们进入棺材铺寻找罗行木,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找到,可是从院落中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发生过一场打斗,你和罗行木肯定见过面了。”
罗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目光投向端着茶盘向这边走来的麻雀,这会儿功夫,麻雀已经洗尽铅华,头发很短,男孩子一样,皮肤洁白细嫩而富有光泽,眉目如画,顾盼之间,极其灵动,每一个细节都彰显出东方女性的柔美,脸型也是鹅卵形的,走路的姿态也变得轻盈而富有青春的韵律,虽然还是一身男装,却让任何人都能第一眼就辨认出她是个女人。被罗猎识破性别之后,已经没有了掩饰的必要,以本来的面目相对也是一种诚意。
罗猎接过麻雀递来的茶,顺便观赏了一下她的双手,丰润白嫩,手如玉笋,这正是麻雀习惯于戴手套的原因,这双手生的太美,太过女性化,如果不加掩饰,只怕会让人第一时间看出她的性别。
茶是来自祁门的红茶,汤色红亮,香气馥郁,在这样落雪的天气,尤其是对刚从冰河中爬上来不久的罗猎来说,喝上一杯滚烫的红茶是一种难得的惬意感受。
福伯道:“你对罗行木那个人究竟了解多少?”
罗猎将空杯放回茶盘内,麻雀很快又为他添满了第二杯,罗猎道:“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福伯道:“一半真话一半假话。”不了解是真的,不想了解却是假的,如果罗猎当真没有好奇心,不想了解罗行木的事情,又为何前往棺材铺去寻找这位素未谋面的远房叔叔?
福伯向麻雀点了点头,麻雀从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了罗猎,照片几乎有一半被烧掉,不过从残留的部分仍然可以看出是三个人的合影,中间一个人坐着,旁边两个人站着,站着的两个人中,有一个面目被烧掉,无从辨别他的身份,另外一个年龄在二十多岁的样子,盘着长辫,穿着满清军服,坐在中间的那个却是西装革履,气质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罗猎一眼就认出前者是年轻时候的罗行木,后者他却并不认识。
麻雀道:“你应该认得罗行木,另外一位就是我的父亲,这是他们在十二年前的合影。”
罗猎心中微微一怔,如果这张合影是十二年前,那么罗行木此前显然对自己说了谎话,他说是在得到那张关于禹神碑的地图之后才去找了麻博轩,和麻博轩合作也不过是在这五年内的事情,可是这张照片却证明他和麻博轩早就认识了。
麻雀道:“照片中被烧掉的部分,那个人叫方克文,他和罗行木都曾经就读于燕京大学历史系,也都是是我父亲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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