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宾客,听到邱渠子高喊,便立即垂头跪拜。
所有人皆不敢抬头直视,唯独陆昭漪,恍若不闻,与她目光相对。
河北陆家、关中蔡家,皆是前朝的大族,朝野中,谁人不知?
而这两大世家,曾经,也是武公极力要拉拢的对象。
但随着新朝开朝,这些老派大族,已不足为虑,而蔡政君,也不过武公以及夏裴,为了操纵世家门第的傀儡而已。
所谓蔡家女,蔡贵嫔,将一生在夏裴的掌控之中,不可自拔。
这么一想,却也挺可怜的。
“你,应该就是,陆娘子吧?”
蔡政君瞧了瞧这个敢与自己对视的娘子,不由一愣,旋即,她的面色,变得很是怪异。
陆昭漪轻哼,“贵嫔身为后宫之人,竟能轻易出宫,倒是让人难以相信啊。”
“你大胆!”
一名宫女忽然呵斥,刚要言语反驳,瞧见她身边的曲七娘,双眸瞪得老大。
“她,怎么在你这里?”
身边的曲七娘浑身颤抖,应是怕了,而陆昭漪伸手握住她的手,以此安慰于她。
抬眸间,她故作无辜,“你是指曲七娘?她武艺精湛,是贴身保护我之人,难不成是贵嫔所爱?”
那宫女气不过,便要开口痛骂,但却被蔡政君抬手拦住。
陆昭漪知道,她们不敢当面斥责,不然就做实了,她们买凶欲暗杀自己的事。
同样,她也想看看,这个蔡政君,在得知她策反了曲七娘后的反应。
但没给多少机会,门口又进来一人,却是身着常服的夏裴,风姿勃发,俊朗不凡,应该也是与蔡政君同路而来。
他扫过众人一眼,最终落在陆昭漪身上,眼中掠过几分赞许之色,转瞬即逝。
所有人得知陛下亲临,当即恨不得一头栽入土里。
而陆昭漪,也不得不跪下迎接。
“方才,陆娘子质疑,贵嫔身为后宫之人,却能出宫?”夏裴一步步踏入府脸上,笑吟吟地,“她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能。但若是同朕一起,是不是说得通了?”
一席话,令陆昭漪颜面尽失,反而落了个对贵嫔不敬的由头。
陆昭漪面上不显,心里却暗忖,这夏裴,怎么到哪儿都有他?
若说前几次,夏裴算是在维护她,但唯独这一次,实在是活生生把她放在架子上烤。
角落中,端正跪姿的邱渠子,头一直贴着地,微丝不动,倒是在夏裴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忽然扬声。
“臣,谢陛下天恩呐!臣不才,陛下亲临府上,此等荣幸,臣惶恐,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天恩!”
陆昭漪微微一笑,她恍然发现,过往而来,自己应是与邱渠子毫无联系,但方才及时出言,明面上是在叩谢天恩,实际上是帮自己解围。
这个邱渠子,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夏裴面色微沉,脸上仍是挂着笑意,“邱卿,这些年,你为朝廷效忠,功劳不小,也是苦了你了。”
这一番话,说得温文尔雅,也足见夏裴御臣之能。
“贵嫔!”他又转头,看向蔡政君,“你若继续待在前院,只怕这些宾客都不敢抬头,不如,你先去后院?”
话语一落,蔡政君目光才从陆昭漪身上已开,冲着夏裴福身,那叫一个娇羞做作。
当她一走后,前院众人一一抬头。
但此时,夏裴的下一句话脱口,满场宾客被吓得再一次磕头,恨不得塞进地洞。
“陆娘子不也是女子吗?当了殿臣,是不是就忘了本该遵守的礼教,也敢在前院,与一群男子同坐共饮?”
天子之言,振聋发聩,让人心惊胆寒,更是令陆昭漪着实一愣。
这是干什么?
看不起自己?还是在故意数落?
此刻,她一腔怒火翻滚,却只能憋在心里,对夏裴更是不屑一顾。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只顾自己不痛快,低着头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贵为天子的他,却是以一种不为人察觉的酸楚,更是显得十分狼狈。
众人心惊,一时鸦雀无声,头埋得更深了。
“你还愣着干嘛?是想让朕的宫娥,请你到后院?”夏裴面容一寒,声音也变得冷硬了。
陆昭漪面色平静,先对着夏裴一拜,便拉着曲七娘,往邱家后院而去。
一路上,曲七娘的双腿都在打晃,心中满是恐慌和不安。
“我还以为,你们这等江湖人士,是什么都不怕的!”陆昭漪瞧她样子,拿着她打趣。
曲七娘脸颊涨红,心中委屈,心里有话又说不出。
瞧这幅的模样,她便知这个姑娘,还是挺有些傲骨的,转身,继续与她往邱家后院去。
没走几步,刚过门庭,就见蔡政君与那宫女迎面走了出来,她不禁停了脚步,看向蔡政君,眼底,划过一抹冷冽。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了。”
她并未察觉陆昭漪的眼神,面容含笑,一副熟稔的模样,向冲着眼前之人行礼。
“你这是……”
这下,陆昭漪弄不懂了,一个后妃对自己施礼,是要干什么?
“早就听闻,河北俏女娘之名号,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那般,真的让人不忍心……”
一边说着,一边走来,蔡政君凑近些,在她耳边结了个尾,“……杀你了!”
果然,她这样一说,才她了解的蔡政君,反而一颗石头,从心里放下了。
“关中士族,若都如贵嫔这般,这天下还能安生?”陆昭漪微微挑眉,一副讥讽的笑容。
“不如,贵嫔,咱们且走,且看!是你能杀我?还是我拉你下水?”
这下,倒是蔡政君一怔。
但随即,她也笑了,笑得仪态大乱,“好啊,陆昭漪,我等着你。”
她的眼神,有些漠然,更让人不免寒颤。
待陆昭漪反应过来,她与身边的宫女已然走远。
一旁,曲七娘看着两人对视,全程不发一言,但在蔡政君走后,才轻声询问,“她,是怎么知道你的闺名?”
按理说,她们一个来自关中,一个出自河北,两人应当不存在任何交集。
而对于这一点,陆昭漪并不惊讶。
当年,她准备要出嫁淮南周家以前,因她的相貌,名声早就传遍中原,甚至连越地都知晓她。
关中与河北,虽相隔甚远,但女郎之间,自有消息的流通渠道,知道她闺名,也并不奇怪。
陆昭漪收回目光,拉了一把身边人,“咱们走吧!待会儿,我要与邱中丞密谈,你帮我守着。”
“密?密谈?”曲七娘一声惊叹。
“嘘!”她立刻上去捂住嘴,压低声音,“小声点,别让前院……那位听到了!”
……
后院之内。
陆昭漪见到了邱渠子的内眷,赵夫人、蒲夫人以及赵夫人所生之长子、次子。
内宅中,赵夫人卧榻,怀着抱着刚出生的三子,脸上尽显满足之态,而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也让她很是羡慕。
“你就是陆七娘吧?”赵夫人满含笑意,直勾勾的瞧着她,“我家那口子说,你可是正经察举入朝的,真是不错,真的太给咱们女子长脸了。”
说话间,她一猛用力,表情忽然扭曲,痛叫一声,似乎不小心伤到了。
周围一众夫人、女娘,老媪脸色一紧,纷纷上来查看伤势。
不过,赵夫人很快缓过来,向陆昭漪勾了勾手,让她坐在榻边。
“妇虽出身世族,但不似其他女娘家的娇弱,自幼便想成就一番事业。如今,你给天下所有女子争脸了,我便开心了。”
“赵夫人客气。”陆昭漪连忙查探,出言安慰,“赵夫人为邱中丞守得这个家,也是在做一番事业啊?”
旁边的蒲夫人,连忙附和,“姐姐刚刚生下孩儿,还需安心调理身子,切勿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