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良久,他抬眸看向他们,才缓缓吐字,满是疲惫之态,“成了,成了,药方……陆娘子,你瞧瞧……”
说着,他手里刚写好的药方,递了过来。
陆昭漪仔仔细细瞧了这份新的药方,有几味极毒的药材,被替换成了寻常药材,按照药理,药力更加温和,且逼毒效果更好。
“这份药方,试过没有?”
“试过!”他抬手指了指府宅的对面,“那边好几人已经用过,副效低,成效快,你们可以去瞧瞧他们的脉象。”
一听,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赶忙叫了位医官照顾河阳公,两人同时冲着对面而去。
他们先后为好几人把脉,似乎,这些人的脉搏都比以前的人要强劲。
唯独,陆昭漪为人把脉时,脸色却有些不妙。
“怎么了?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吗?”林行之询问道。
陆昭漪缓缓将男童的手放下,沉吟许久,忽然回神,示意他出去说。
这般,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陆娘子。”林行之紧张兮兮地,“莫不是这解毒之药,有什么不同?”
她欲言又止,行色匆匆又冲回对面的府宅。
“还问陛下,对面的病患,是不是近几日才送来的?”
“确实如此。”河阳公拖着疲惫的身躯,抚着门柱,略有笑意,“想必,陆娘子也发现了吧?这群人所中之毒,与先前的,根本就是两种毒。”
“什么?”林行之惊愕,吓得连连撤退好几步。
河阳公脸色十分平静,取了身边的医书,“将此事报给夏裴吧?”
林行之心中震荡不安,却又束手无策,只能撇过头,看向陆昭漪。
眼下的情形,着实匪夷所思,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也代表,淮南郡内,有人还在下毒。
了解到此消息,陆昭漪再度折返对面病坊,向他们询问:“你们是都是从何处来的?”
“回这位娘子。”那被陆昭漪把脉的小童礼貌行礼,“我们是安风城东郊的霍村人。”
此地极其靠近淮南郡的寿椿城。
果然如此。
韩鹤将军手下大军沿途设置关卡,避免临郡灾民进入,但此时却非人传人而引起,那说明,定是有其他流传渠道。
陆昭漪脸色微寒,问了他们一些细节,与林行之一同离开。
“你觉得呢?”
回去的路上,陆昭漪询问林行之,希望得到更多建议。
林行之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我……我也不知。可是陆娘子,我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
说时,他转过身,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你真的相信,在这安风郡内,还有人在投毒?”
“不太清楚。”她垂下眼眸,眼中尽是忐忑,“此事必须调查清楚,为了这三郡的百姓,必须将这个投毒之人揪出来。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听完,林行之内心不免愧疚,他们相识至今也有一月有余,自是知晓她都脾气,一向直爽,若非是发现端倪,断不会有这样的表现。
“你先别急着走。”林行之拉住她的衣袖,“既然你已得到线索,此事定是有人在下毒,我们也应该做好准备,防范于未然。”
他的话让陆昭漪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是啊。
她应该提前做好防范措施,绝对不能再使得毒源扩散,进而危害其他地方的百姓。
似乎是林行之看到她眼底的坚定,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他相信,以陆昭漪的聪慧,很快便能够找出投毒之人。
“陆娘子心急,林某也是知道的,如今灾郡之内凶险万分,一切都需从长计议。”
陆昭漪点了点头,“林医丞所言甚是,此事,我心中有数。若没有拥有着涵盖天下十三州的势力,我又怎么敢如此行事?”
一听,林行之张大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涵盖天下十三州的势力?
他只不过是个医官,哪里能知道江湖之事,就是让陆昭漪直接提及天下盟的名号,他定是一头雾水。
说回当下,淮南三郡内最为危险之地,排在首位的,应是肥城,以及东边的浚遒县,此地曾是渊越两国的边界,更是生活着许多江左之人。
也不排除肥城内,有多少是意图颠覆大渊的贼人。
她若想要鲁莽行事,定然会遭遇到的危险。
许是因瞧出一丝担忧的意味,陆昭漪轻笑一声,“林医丞还是去医治病患吧?我先去找盛太守了。”
见她如此洒脱,林行之深知自己的担心或是多余的,便垂手尴尬而笑,当即见礼告退,返回病坊去诊治病患。
……
县城府衙内,盛池托着下颚,一股闷气无处发泄,一掌拍在桌案上。
“陆娘子所说,下官听懂了。”盛池长长出了口气,“下官立刻写奏疏送到御前。此刻陛下就在颍上关,送过去最快不出两日。”
谁听了这种事,都会压不住心绪,更别说这位一郡之地的郡守,原本还以为病患越来越少,新收容的病患也在减少,本就让他有些欣慰。
可一听有人又在投新毒,心情立马跌落到谷底。
陆昭漪叹了叹,“盛太守,写好之后,让我的甲卫送去,不用郡内的令官。”
“你……”盛池一愣,“你怀疑,我郡内有奸细?”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掌管的郡内,竟然隐藏着这般大的祸患!
“先别着急下结论。”陆昭漪表现淡然,“我不会冤枉任何人,只希望,此次疠灾之后,能找出幕后之人,将其绳之以法,为百姓讨回公道。”
“这是自然,此次疠病过去,定能让我安风郡百姓,免受苦难,下官自当竭力而为!”盛池一脸肃穆地保证道。
“多谢盛太守。”
陆昭漪忽然话锋一转,“在此之前,我想要问太守,前些日子,那些外州郡过来救援之人中,可有非官队的徐州平民进入?”
自三郡封锁之后,郡内之人严禁出去,外面进来的人,每一个都必须经过盘问。他作为郡守,定然是知道的。
“……好像有。”
盛池恍惚间,冲着县衙吏员询问进关记录,并指定要了六月廿七日的记录。
隔了一个多时辰,才从若干的书简堆里,找出来那一天的记录,吏员赶忙呈进县衙大堂。
“陆娘子你且看……”
说着,盛池指了指书简上的一个姓名。
六月廿七日,申时五刻又八分,进颍上关三人,治徐州刺史部沛郡垓下聚,王六、赵初与何氏女。
“何氏,是谁?还在安风郡吗?”陆昭漪当即发问。
盛池瞧了眼,指着书简说:“没画勾,代表还在郡内,依当地丁籍记载,应是叫,何离君吧?”
这三人中,只有王六是被画了勾的。
那代表,赵初与何氏女,皆还在郡内。
“找出来!”陆昭漪沉声吩咐。
吏员立即点头领命,去调查何离君的下落。
至于盛池,已经开始着手写奏疏,陆昭漪也不便多有打扰,起身离开。
在奏疏送到夏裴手上之前,她还要继续动用勾辰手令。
首先是青州兵,已有三万兵马,正缓缓朝着广陵郡而去;天下盟上庸郡、襄阳郡分舵各堂,也在向江夏郡、昌沙郡、承桂郡靠拢;最后是飘雪楼的谍报网,已经着手铺向江左丹阳郡。
再加上颍上关与钟离关,有夏裴的驻军,如此一来,四面将淮南三郡形成包围之势,任凭那些贼人怎么跳脱,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计划在一步步推进中,日子还是照常过,直到夏笙带着影卫,再一次来到雩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