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纯率领的五千虎豹骑,装备精良,风驰电掣,正小跑着向落日谷的方向进发。

曹纯一身铠甲趾高气昂,他的儿子曹演护在他的身旁,张方也骑着马。

一干亲卫将他们三人包裹在当中。

曹演远远望着前方道路,山水在此汇合,两面临水一面环山,地势骤然逼仄陡峭,曹演眼珠子一定,高声道:“停!”

后续的骑兵缓缓停下。

曹纯问道:“前方就是落日谷,吾儿何故喊停?”

曹演回答道:“父亲,孩儿看兵书,提及背湖临江,易进难退,乃用兵之地也,孩儿担心,这其中有埋伏?”

“哼…”曹纯冷哼一声:“吾儿这兵书读傻了不成,怎生尽学你大伯那套?”

“吾儿可知道,何为虎豹骑?一往无前,逢山开山,遇河架桥,此为虎豹骑!莫说此处山林毫无杀机,便是有?虎豹骑进退自如,我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言及此处,曹纯望向那张方,“张无忌,趋前引路!”

张方连忙低头唱喏。

曹演还想劝:“父亲,不妨派一千先锋军先遣探路,大军在此休整片刻。”

张方笑道:“公子怎生如此怯弱,不过是一些军械罢了,大军所过旦夕间就能运出,何况,小人就在这军中,性命捏在将军之手,难不成,还会骗将军?”

张方的话传出,曹纯的脸色发生了些许变化,他冷冷的瞪了儿子曹演一眼,“江夏城驻军不过三千!于虎豹骑而言,这等数量,踩也踩死了!你切勿再多言,否则,为父治你贻误军机之罪!”

说到这儿,曹纯大旗扬起。“虎豹骑,随我进谷!”

因为提到了“曹纯被迫在袁绍面前脱裤子”的话题…

此间房间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关银屏凝视了关麟片刻,只觉得目光疲惫,却无一丝一毫的躲闪。

终于,她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记得廖九公师傅讲到过的诗经小雅中有言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伱、我虽是姐弟,但终究男女有别,以后四弟可不许口无遮拦了!”

噢…

三姐这是在教我男女有别么?

心念于此…

关麟挠挠头,口中重复着方才三姐关银屏的话。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诗经中,这话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如果生了男孩子,抱到床把他养。

给他穿华美的衣裳,把白玉璋给他做玩具

而后面的“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则是讲,如果生个小女子,在地铺席来哺育她,把纺锤当作她的玩具。

也正是因此,古代恭贺生男娃,往往叫“弄璋之喜”,生女孩儿叫“弄瓦之喜”。

反观关银屏,她提出这个…

关麟一下子就懂了。

只不过,关麟很惊讶。

我三姐,关三小姐?巾帼女汉子,还在乎这个?

以往,关麟一直把三姐当“兄弟”看待的。

没曾想,三姐竟把自己当“女人”…呸,三姐本来就是女人。

好吧,关麟承认,他唐突了。

不过…

既然话题聊到这儿,关麟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三姐,如此说来…弟还做错一件事儿!”

关银屏白了他一眼。

心里嘀咕着:

你做错的何止一件事儿?

关麟的话接踵而出,“如果这么说,次送给三姐那带着小翅膀的棉垫…弟弟也做错了!”

啊…啊…

关银屏感觉她整个人垮掉了。

怎么绕到这件事儿了?

她…她还琢磨着找个机会,向四弟…向四弟再讨要一些呢?

毕竟这种东西,用过更好的,根本就无法再忍受那糟糕的!

可…

“诶呀…”关麟一边“吧唧”着嘴巴,一边继续感慨道:“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s于门右。三日,始负子,男射女否!”

“礼记中也说了,生男孩就在门的左侧挂箭弧,生女孩就在门的右边挂丝巾,生男孩还要在三天以后,举行射的仪式,女孩就不举行了。”

“三姐说的没错,正所谓男女有别嘛,那以后…弟一定会注意一些,只是可惜…就没办法帮三姐防侧漏了!唉…唉…”

关麟一摊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唉声叹气的样子。

反观关银屏…

她…她整个人,瞬间垮掉了。

她后悔了,她不该向四弟说什么男女有别…否则,也不会被四弟这么一番教育了。

完了…

以前就够难以启齿的了,这下还怎么要?

哪曾想…就在这时。

“侧漏?何为侧漏?”

“侧漏到哪?”

一道颇为豪放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却见的一个头发披散,红色紧身劲装加身,一股巾帼干练味儿十足的女子闯了进来。

方才,进门时,她隐隐听到了“侧漏”,一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

再加性格大大咧咧,直接就喊着问了出来。

倒是迎面看到了关银屏…

她的笑容几乎溢了出来,“银屏姐,可算找到你了,今日…你可得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关麟一脸懵逼的望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

心里琢磨着谁呀?敢情,这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还是关银屏惊呼道:

“星彩?你怎么来了?”

曹纯已经来到了山谷深处,此地傍江临湖,曹纯不由得挥鞭指点,感叹道:“真是大好风光啊!”

张方心里厌弃,嘴却赔笑说,“有此批军械助将军,从此之后,虎豹骑军备更加精良,所过之处,自是更加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哈哈哈…”曹纯大笑,“本将军就喜欢你这样识时务之人。”

曹纯的儿子曹演眼尖,看着远处的江面,连忙道:“有船!”

只见湖水一排船支正在靠近。

曹纯疑惑的看着张方,张方却是笑着、无比坦然的解释道:“为了避免有人抢夺,山谷中只有稍许军械,剩下的一多半都在船…小人刚刚发讯号,他们以为是我那掌柜来了,即将靠岸,等靠岸后,诸位将军取走军械,直接撤离即可!”

张方的话,一下子就消去了曹纯的戒心。

“哈哈哈…”他笑着朝张方道:“张无忌啊张无忌,本将军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这次之后,不妨就别回去了,到本将军麾下,做个参军如何?”

“小的求之不得!”张方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他变得更加卖力了,他一边挥手,一边向那船支纵马驰去。

激烈的浪声中,船只越来越近…

曹纯的笑容愈发弥散,像是这一批军械已经握于他的手掌之中,倒是他的儿子曹演,有些莫名的紧张。

终于,曹演心细,他注意到那船只隐约有兵刃反射日光,他变色大喊:“不对,是战船!”

曹纯这才意识到,这姓张的朝这些船舶招手,根本不是让他们靠岸卸下军械,而是…而是他要逃!

“放箭,放箭…”

曹纯一边大喊,一边引弓放箭,“嗖”的一声,张方发出一声惨叫,他虽是中箭,却并未落马,仍拼命打马疾驰。

“嗒嗒嗒!”

马蹄踩踏在水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嗖嗖嗖嗖!”

身后无数箭矢的声音接踵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张方纵身跳入江中,这时顺风而来的战船已经临近岸边,船头排列整齐的是早已架起“连弩”的关家兵勇!

船头,关索望了一眼水中的张方,他指着曹纯的兵马,大声喊道。

“掩护他…”

“射!”顿时,一弩十发,数百连弩齐齐爆射而出,铺天盖地,顷刻间,就将追击的虎豹骑射落一片。

还有几个水手跳入湖中,将张方捞了来。

几乎于此同时…

“轰隆隆!”

“轰隆隆!”

擂木、巨石的声音从四面山谷传出,关平立于山头之,早已埋伏在此的关家军从山现身,刹那间万箭齐发!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蝗虫过境,居高临下。

“得得得…”

虎豹骑的马儿不安的惊嘶,整个曹军顿时惊乱,曹演大喊道。

“爹,我们中计了,快撤!”

曹纯却是红了眼,他指着两侧的山谷怒喝道:“此时撤了,你爹…你爹与虎豹骑就成笑话了!不能撤…”

曹纯开始指挥,“他们不过几千人,给我冲…碾碎他们,碾碎他们!”

曹演苦口婆心的劝:“爹,不能冲了呀,一边是水,一边是山,万箭齐发、万弩齐射?此地地形…如何强攻?”

曹纯扬起剑,他怒道:“再言退缩,我先斩了你!”

其实,此刻的曹纯是下达强攻的命令,还是退缩的命令,意义已经不大了。

伴随着无数箭矢、弩矢…

伴随着“隆隆”巨石的滚落…

关兴的那偏厢车阵已经出现在了曹军的背后,当偏厢车连成一体,齐刷刷的竖起那高耸的“木板”时,这一方山谷最后的退路也被阻隔了。

惊涛骇浪一样的车阵之中。

关兴一身铠甲,他站在偏厢车,透过那小孔,含笑望着这陷入绝境的五千虎豹骑。

曹演勒马喊道:“爹,连退路都已经被封锁住了!”

此刻的曹纯,在几次冲锋无果后…

他终于意识到,这落日谷的山,这落日谷的湖,俨然…已经变成了他虎豹骑跨不过去的坎儿!

他的心情…

也一时间极其沉重,哀莫大于心死!

“啊…”

“啊…”

又是一阵阵凄厉的喊声。

又一排虎豹骑应声倒地,伴随着那“咚咚”的坠马声,虎豹骑的军阵已经不可逆转的崩溃。

无数没有主人的马儿不顾一切的四处乱窜,他们与其它战马撞到了一起…

更多的虎豹骑骑士被这些马儿撞倒。

然后便是被巨石碾压,被万箭穿心。

“嗖…”

一箭呼啸,朝曹纯的肩膀射来,曹纯躲闪不及,他的儿子曹演驱马向前,替他的父亲挡下了这一箭。

这一箭射在胳膊,鲜血冉冉的往下流淌!

可曹演丝毫顾不得疼痛,他还在苦劝:“爹,撤吧,撤吧…这一仗打不赢了!”

儿子的鲜血,宛若痛彻心扉的领悟,也宛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曹纯环望着战场,环望着那在山谷中当靶子一样被箭矢、被弩矢射杀的将士们,还有那些被巨石碾压而过的兵勇。

输了…输了!

曹纯已经深深的意识到,败局已然无法避免。

“撤…”

“鸣金,收兵!”

“鸣金,收兵!”

这一刻,他歇斯底里的狂啸…

而那几乎被射成刺猬的虎豹骑兵团,宛若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束一般,连滚带爬的往回撤…许多人的身已经负了伤。

曹纯骑在马,他尤自牵着儿子的马,迅速的往那山谷出口处行进。

只是…

关兴与他的偏厢车阵,早已在此处守候多时,磨刀霍霍!

水淋淋的张方被搀扶到关索的身边,看着他背部的箭伤,尤自血流不止,关索感动的问道:“壮士伤势如何?”

张方淡笑:“不碍事,若是能歼灭这些曹军,能重创了那曹贼,便是死了又何妨?”

提到“曹贼”两个字时,他的目光中仿佛迅速的引燃了一团火焰。

这团火焰,让他完全感受不到身后的疼痛!

这团火焰,让他血脉喷张。

似乎,就连关索也感受到了这团火焰,这怕不是…杀父之仇,就得是夺妻之恨吧?

关索惊叹道:“四哥说,丐帮中的张无忌乃真勇士,今日一观,深入曹营,孤胆诱敌,壮士之勇不亚于昔日长坂坡处七进七出的子龙叔!”

哈哈哈…

听到关索的称赞,张方大笑道:“我算什么,这不过是洪七公他老人家这个局布的好!只恨,那曹操不在,否则…”

就在这时。

“咣咣咣…”

剧烈的声响骤然在山谷的出口处响彻。

从船眺望过去,只见虎豹骑的残兵,正一个个疯狂的撞向那偏厢车的挡板。

一如飞蛾扑火!

“得得得…”

“哒哒哒…”

马儿的嘶鸣与马蹄声不断的响彻。

然后是…

“咣咣咣…”

是马儿的头颅与挡板碰撞的声音。

这一刻,他们就这样直愣愣的撞向那偏厢车,妄图靠着强大的冲击力将那该死的挡板撞倒!

可事实…

偏厢车纹丝不动。

六百斤的偏厢车,单单一个挡板就三百多斤?哪那么容易被撞倒?

似乎虎豹骑的将士们也意识到这是徒劳!

然后,无数虎豹骑的兵勇疯狂的、歇斯底里一般的挥动着武器,劈砍在这木板。

可事实…他们的兵刃根本伤不到这木板分毫。

反倒是头顶的箭雨,将他们一个个射落。

这就是…瓮中捉鳖!

最简单,最纯粹的关门打狗!

“哈哈哈哈…”

倒是关兴,他笑吟吟的目睹着眼前的一干虎豹骑的将士,这一刻的他得意坏了。

他心头不住的喃喃:

四弟制成的这偏厢车,还真是强大呀!

是啊…

曾几何时…

他也经历过这份强大,这份绝望。

曾几何时,他青龙偃月刀的刀口都被这挡板…干出了一个牙口!可这偏厢车何曾动过分毫?

渐渐的,关兴的笑声落下。

他感慨道。

“好一个四弟,好一个偏厢车,好一个车阵当关万夫莫开!”

感慨过后,关兴轻轻的挥动手臂,示意…那小孔后埋伏着的长枪,可以刺出了!

示意…

那蓄势待发的弩手,也可以开始最后一轮的收割。

“哈哈,虎豹骑的小儿!”

“你们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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