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郡,宕渠县,和乐乡,何家寨。正是三月春耕时节,整个寨子男女老少都早早的下地干活。自从一个月前老头人何大宝带着人去县里赶了一次集,便像着了魔一样叫大伙在平缓一点的山坡也开起田来。还用三张食铁兽皮请了一个长安人指导大伙开田,说是叫什么梯田。还别说,这个叫做张五郎的长安年轻人确实有几把刷子。他来到寨子里以后,先是花了两天时间前前后后走遍了寨子周边山山水水。回来后关在屋子里写写画画又弄了一天。之后便让老头人先在寨子几个角落挖了好几个大坑,盖上草棚挂上画着男女形状的木牌牌,说是以后所有人必须在这几个大坑里便溺。还规定牛羊牲畜粪便必须收集起来扔进这几个大坑里。大伙吵吵嚷嚷嫌麻烦,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说这都是宝贝,以后有用。有人吵着说着臭烘烘的算啥宝贝,却被老头人拿着拐杖劈头盖脸一顿臭揍。看着老头恶狠狠的样子,连自家宝贝外孙何平都为此挨了打,也就只好乖乖听话。麻烦点就麻烦点吧,这么一来寨子里干净了许多,久而久之倒觉得这样挺好。至少不会一不小心踩到了哪个淘气小子拉在路中间的便便,让人看了笑话。张五郎又让大伙架起竹水渠,从山上水潭里往外引水。这可是个神奇物事,那水潭藏在深山,爬下去都费劲。这人用一根打通的细细竹管只一吸,便让水源源不断升上来,然后慢慢换成大竹管,你还别说,水越流越大,这方圆三四里的水潭居然能够一路下来浇灌梯田,都不用去山脚挑水上来,真的是神奇无比。有了水源,大伙齐心合力,一下子开出了上百亩梯田。再加上寨子里原先耕种的三百多亩耕地,一下子多了近三成耕地,整个寨子两百多人的口粮就稳了。若是农闲时候再上山打点野味,去山外换些布匹盐铁啥的,小日子可就美了。这三张食铁兽皮值,真值!所以当夷王朴胡带着人来拜会老大哥何大宝时,便见到老头拄着拐站在田边,笑呵呵的和一个年轻汉人说的正欢。“何老哥,甚事这么高兴?”朴胡远远的打了声招呼。他说是夷王,其实也就是宕渠县周围这些地方最大寨子的头人。当初汉室朝廷为了羁縻这些巴、賨夷人,给大寨头人一个虚号,委托他招募夷人随军出征。何家寨是賨人山寨,以往时候靠打猎和耕种那点收获根本养不活自己。所以为朝廷当兵打仗成了他们重要收入来源。老头人何大宝年轻时候就随军出征,打了好些年仗,后来伤了腿才回了寨子。他四个儿子当中就有三个死在讨伐黄巾的战斗中,还添上自家女婿。如今小儿子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便把外孙接了过来改姓为何,当做自家孙子来养,算是延续老何家血脉。“哟,朴王来了?快请到老头子屋里坐坐。”何大宝心里高兴,拉着朴胡便往家里走,一边还招呼道:“张先生也一同歇息歇息。”张五郎笑着摇头拒绝:“老丈有客人,我还是不打扰了,等下还要插秧,怕出了岔子。”何大宝点点头:“那就劳烦张先生,稍后让老婆子弄些酒菜,张先生一起用些。”张五郎笑笑,答应一声便抬脚下了田。这边朴胡边走边问道:“老哥,这是北边来的指导人员?”何大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北边来的,不过不是官派指导官。咱们寨子小,县里分配不过来,哪像你朴王耕地多,要先紧着你们大寨,只好花了几张皮子请一个。”朴胡一竖大拇指:“老哥就是有见识,这皮子花的值。我可听说有几个寨子不想花钱,死等县君派人,结果一个都没有,差点耽误了农时,现在都后悔的直打自己嘴巴子。”何大宝听了得意的哈哈大笑:“那可不是,老头子听说大司空主政,汉中去年秋粮大丰收,就让人四处打听。县里又出了告示,说朝廷派人到各郡县指导新的耕种方法。心里一合计,汉中能派多少人出来?咱们益州那么大,朝廷派来的人咋够?不想法子抢一个,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还是你老哥厉害!”两人说说笑笑便来到何大宝家,何大宝让家里老妻和几个媳妇女儿赶紧做饭招待朴胡和他的手下一行人。朴胡虽为夷王,不过这就是个虚号,夷人之间没啥讲究,又都不太富裕。带的人多了人家也招待不起,他们自己带着干粮三三两两各自休息。两人便坐在堂前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我说朴王,这时节你不在寨子里看着娃子们种地,来我何家寨有啥要紧事体?”何大宝有些不解的问道。朴胡敞开衣襟让自己坐的舒服点,嘿嘿一笑道:“咱是来向老哥讨主意的。”“哦?你朴王还有啥事想不明白?”“是这样的老哥,”朴胡定了定神道,“先前庞羲叛乱,不是让咱跟着他一起打朝廷军吗。”何大宝点点头:“庞羲昏了头,朝廷就在汉中,他还想立程都那位的孙子,明眼人都知道干不成的事,咱凑啥热闹。”朴胡一拍大腿道:“着啊!我就是听了老哥的话没理庞羲。不过杜濩那老小子更绝,居然带着人抱了徐晃将军的大腿,得了些军功。你猜咋的?现在是朝廷正式册封的賨邑侯了!成了响当当的侯爷,可比咱这个劳什子夷王强一万倍。”看着朴胡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何大宝也有些心动,问道:“怎地?杜濩那老小子欺到你头上来了?”朴胡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他前几天找我来了,跟我说了件事,我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来找老哥商量商量。”“杜濩说了啥事?”“老小子说大司空定了《五年百城千道计划》,说是只要经过朝廷勘测的直道、官道地点附近都可以建新城。这一个新城就是一个新县,出力最多着就能当这个县的县令。杜濩撺掇着咱们賨人也建个城,到时候就能成为朝廷正式任命的六百石官员了。”“什么?有这等好事?会不会骗咱们?”老头有些坐不住了,数百年来,賨人为朝廷卖命打仗,军功再多也最多只给些赏赐,从来没有人能够靠军功做官,连当吏的都屈指可数。如今不用卖命,只要卖力气建城就能当官,老头当然有些将信将疑。“我也觉得有些不靠谱,只是大司空一向言出必随,听说有名的仁厚君子,从来没有欺骗过百姓。所以我听到这个消息想试试,万一成了,就算当不了县令,给个县尉也比咱这个夷王值钱多了。”何大宝沉思起来,这可不是以往征兵打仗,朝廷对賨人向有定例,这规矩谁都不会改变。那时节賨人手里有刀枪,朝廷绝不敢冒着賨人兵变的危险反悔。可是出去做苦力,万一朝廷不兑现,手里没有刀枪,可不就是任人宰割吗?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个声音:“何头人无须担心,小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大司空此策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