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宣政殿。
皇上端详着眼前的画作赞不绝口,“之前听闻你为贾老太太做的画如何好,朕想着你年岁不大怕是别人虚夸了。如今瞧来,着实不错。没想到,你竟是将笔墨画技与西洋的画技结合在一起,倒别有一番风味。”
林砚垂着头,低眉顺眼,他知道皇上召他前来,绝不是让他给其画像的。
“你何时学的西洋画?”
“早些年我朝海上贸易频繁,多有洋人到访。扬州便有一位,他喜欢我朝风土人情,结识了一位贫家姑娘,为其倾心。后来朝廷施了海禁,许多西洋人都回了国,他却留了下来,娶妻生子,在扬州扎了根。
他的宅邸距离林家不远,小时候学生喜欢他那里的玩意儿,时常跑过去。一来二往地熟了,便缠着他教了我几年。”
这话乃是实情。林砚两世都爱画画。前生更是学了二十年。此生本也会如此。奈何后来他沉溺学画,连功课都耽误了。林如海看不下去,强行把他给扭了回来。
要说林如海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个开明的。可惜时代如此,士农工商,阶级分明。若他有功名在身,林如海许会由了他。若无功名,便是再画作一道上闯出莫大的名堂,也是枉然。
皇上眸光闪过,“玻璃也是你同他学来的?”
林砚身子一挺,正事来了。玻璃方子是他前世便知道的,不过皇上既这么问,倒是个好借口。
林砚顺着道:“是!我幼时喜欢捣鼓这些新鲜玩意儿,荒废了一阵子学业,父亲很是生气,为此还打了我一顿,说我玩物丧志。此后我便不敢弄,也不敢提了。扬州这些年也没再见着这些东西。我便也忘了。那日在宁郡王铺子里瞧见,才又想了起来。”
这也就代表林如海并不知情。林家并非有意瞒而不报。
皇上的面上带了几分笑意,“确实该打,你若是在书法上有捣鼓这些的一半功夫,你父亲也不至于一说起你那笔字就头疼了!”
林砚被噎地面红耳赤。而这副模样却是让皇上更加高兴了,笑着将画递给戴权,吩咐他好生装裱,遣了他下去,面色严肃了起来,声音也沉重了几分。
“你对望远镜有几分了解?”
“十分!”
林砚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没错,就是十分!不说简易的一个凹透镜与一个凸透镜结合的望远镜,便是后来一战二战普遍使用的伽利略结构,以及后世的军用改造,他都是了解的。
皇上身形一震,目光扫向他,眼神凌厉。林砚直面而视,这份从容叫皇上莫名多信了两分。
“朕听闻,西洋国有一种望远镜,能观人目力的百倍以上。可是当真?”
“是!”
“你可有把握?”
“七八分!”
其实这七八分还是林砚保守说的。寻常的玩具望远镜一点都不麻烦,军用的难度高一些。可如今玻璃已经有了,在此基础上弄出光学玻璃,也不过是多了些金属元素,最重要的是稀土,这玩意大周是有的,还很多!
前世,他自己便捣鼓过,可谓熟门熟路。
当然,皇上并不知道林砚底气的由来,十分惊讶。
若真能做出这东西,日后与北戎开战,便是一大神器!只是,这十三岁大的毛头小子,当真能成?
林砚瞧出皇上心思,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恭敬递上去。
皇上狐疑接过,不过翻了几张,便已瞠目结舌。
上头绘图十分仔细,将望远镜的结构全部立体呈现出来。并且标注了目镜组,物镜组,镜身组,连接轴等字样。想是怕他不明白,一边小字还做了简单介绍和原理解释。
皇上的手有些抖,若说之前他对林砚抱有的希望不大,那如今见着这些,他便知,林砚并非少年意气,大言不惭,而是心中有货,胸有成竹。
皇上继续翻下去,却见后头几页说的并非望远镜,而是一份命名为策划书的东西,其中将玻璃做了细致规划。
设玻璃厂,在京城立总部,几个大而繁荣的府郡立分部。选取合适的人才主管,召集当地百姓为员工。拉拢富商竞标选取经销代理商。
如此一来,可作为朝廷分立于六部外的机构,增加了官员职位,直接解决了他这些年头疼的官员冗多的问题;
同时也提供给百姓更加优渥的工作条件和环境,不仅改善民生,还有利于皇家笼络人心;
再有,与富商联盟,既是拉拢,也便于掌控。且有富商代理,他们连出售都不必烦恼了。
一举多得!皇上忍不住拍手叫绝!
林砚上前进一步解释,“其实玻璃不仅可以做器皿,镜子。它还有许多用途。比如可以做窗户,透光挡风,不比纸糊的好百倍?再比如,做店铺柜面,如此店铺售卖之物都可以放在玻璃柜面内,让顾客一眼就能瞧见,还不怕被人顺手牵羊。
我们可以立个规矩。朝廷负责研究东西,保证质量。富商上交一定数额的加盟费便可用低价购买厂内出品的一切东西,学习技术。当然这技术指的是诸如窗户安装,柜面制作等,玻璃配方和制作是不可外流的,工厂那边负责这块的也需得严抓。”
皇上笑了起来,“你这是赚了富商的钱,还让他们想着法子帮你再去赚钱!果然够精明狡猾,怪不得老九说你有生意头脑。他素来心高气傲,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如你!”
林砚嘴上只说不敢和郡王爷相比,心里却很是无语,这不过是后世大众都知道的东西,如今倒叫他占了便宜。
国营企业,事业单位啊!怎么能只有公务员呢!
皇上站起身来,言道:“朕得好好整理一番,叫下面的人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到时候交由老九负责。你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和他说。再不行,便直接同朕说。”
这是让他放开了手去做的意思。
林砚心头转了个弯,抿了抿嘴,说:“皇上,学生还要读书呢!再者,当日出门和父母妹妹只说来与外祖母拜寿,最多两个月便回去了。这若是……”
皇上摆摆手,“这不打紧,国子监不比你在扬州的书院差。至于如海那里,朕……”
皇上一顿,眼睛眯了起来,突然改了主意,“过几日,老三要去一趟扬州,你与他同去,和你父母妹妹说清楚,再和老三一起回来便是。”
林砚睁大了眼珠子,几乎不敢置信。
他在京里的举动,林如海是不知道的。这要知道他捅出这么大的事,还得了!他又是借口读书,又言及父母妹妹,看似推脱,实则不过是想要皇上给他做个担保。
只需皇上一句话,林如海还能从扬州飞过来揍他吗?而且有圣旨在前,林如海也不敢啊!
他可不信皇上没听懂!瞧那狡黠的狐狸模样,明显是在看好戏!
不帮也就算了,还把他往火坑里推!
想到林如海的脾气和自己上京前对他的保证,林砚浑身一颤,忽然觉得屁股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了。
皇上笑了起来,“你放心,朕一定写信同如海说,保管不把你打残了打死了!朕还要用你呢!”
林砚哭丧着一张脸,心里把皇上骂了一万遍。
那是他爹,再生气也绝对不会把他打死打残了!这不是废话吗!
皇上,我好歹给了你这么大的好处,你这么坑我真的好吗?
你这是在过河拆桥,不,还没过河呢,已经开始拆桥了!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好吧,皇上不需要朋友。
林砚硬生生将这口气咽了回去。
皇上瞧着他这幅苦瓜脸,哈哈大笑,直接大手一挥,让戴权送他出宫,就此一锤定音。
林砚耷拉着脑袋,差点哭出来。
皇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握拳,老子早晚要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