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场大雪即将席卷州之前,傅念君不得不离开了。
这几天来,她和几乎时刻都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两人即便在新婚之时都没有这样腻在一起过,在底下人眼里,这也算是淮王夫妻难得的一次放纵了。
毕竟两个人都还这么年轻呢,难免的吧。
周毓白亲自骑马将队伍送出了几十里,身后还有不少自发为傅念君送行的百姓。
前一次周毓白离开的时候是傅念君送他,这一次就换成他送她了。
登上马车前,傅念君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七郎,我等你回来。”
周毓白点点头,在百姓们的欢送声中目送她的马车渐渐离去。
这一次的行程不仅有郭达、何丹几个高手,还有一队精兵,沿路上走的也是官道、驻军多的州府,一切都为了保证傅念君的安全。
周毓白内心的情绪无人可知,但是他身边郭巡的不舍之情倒是人人都看得出来,长吁短叹,比人家正主都惆怅,周毓白其实也想过让他护送傅念君回京,郭巡却还不至于这般不懂事,执意不肯。
“战事不胜,属下便不回去。”
他这么慷慨激昂地对周毓白说着。
“何况不立些功劳,怎么娶媳妇呀?”
他原本是调侃之语,素来周毓白就不理会他这样的话,他喊着要成亲已经喊了也有十年了吧,大家都听得耳朵生茧了,但是没想到这一次,周毓白竟然会接口:
“等这次回京,让王妃替你把亲事办了吧。”
“啊……啊!”
郭巡一时没回过神来,惊喜之余却觉得有点淡淡的不对劲。
事后他悄悄地找到单昀,对他说:“你觉得不觉得郎君有点不一样?”
当然不是因为王妃离开他舍不得而引起的情绪低落,而是……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们都跟了周毓白很多年,已经对他太熟悉了。
单昀沉默了一下,心中想的却是,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认为。
似乎……
从那个老道士走后就不太正常了。
“罢了,你别添乱了,快些收拾行装护送郎君去渭州吧,那边的事情可也不少。”
单昀拍了拍郭巡的肩膀:
“打退西夏人,什么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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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念君依旧和夏侯缨同坐一辆马车,这些日子过来,夏侯缨脸上也不复往日白皙,颇有些风霜之色。
傅念君对她略微抱有些歉疚。
夏侯缨却淡淡地摇头:“如果不是亲临战场,也不知道原来战争……是这个样子的。”
她在军医营内帮忙这些日子,似乎感触颇多,之前甚至在话中还有几分意思,想留在边境,但是最终被傅念君劝服了:
“你留在这里,只能帮助十个人,百个人,但是我知道你的本事远不止如此,回京后你若是能够将你的良方古法都化作看得见的东西,这才是救千个人,万个人。”
战场上的士兵,没有那么多空闲等郎中来救,他们没有那些养尊处优请的起名医的贵人们那么娇弱,神医对他们来说有时候还不如一贴虎狼药来得管用。
夏侯缨的医术剑走偏锋,她精通药和毒,在傅念君看来,她若是能够做出几贴改良的军用药来,就是件功德无量的大事了。
如今在夏侯缨脸上傅念君也看不到往日的淡漠疏离了,她是江湖漂泊惯的,什么都见过了,出世之人再入世,多么难能可贵。
傅念君提起郭巡的事,“若是你不愿意,千万不用勉强,我和殿下不会看着他胡闹的。”
没想到夏侯缨的反应傅念君反而始料未及:
“且看着吧,我不是什么圣人,但也不是随便低头的普通人。”
不咸不淡的问答,却也……没有拒绝。
她身上却有几分江湖儿女的飒爽,随遇而安就是了。
傅念君叹了口气。
“你最近有心事。”夏侯缨说着。
傅念君回答:“当然是因为……”
“不是因为离开了淮王殿下。”
夏侯缨快一步截断她的话。
她能够看得出来,傅念君眉间却有一直没化开的轻愁。
傅念君苦笑,原来她表现地这么明显了。
……
周毓白在临行前叮嘱就仔细郭达一定要好好照看傅念君,路上万不可操劳。但是郭达一上路很头疼,因为王妃她根本就不听话。
赶路的第一天晚上,她就抱着新买的笔墨纸砚回房了,然后油灯长久不息。
郭达和何丹现在因为出于安全考虑都会守在她房门口,但是他们连连咳嗽了好多次,都快到天明了才屋内的灯熄了。
第二天晚上又是如此。
他们两个人都是一个头两个大,王妃难道还想考状元,所以夜夜苦读不成?
就这样在路上又过了两天,傅念君顶着眼下的青黑叫郭达进了房。
屋里没有旁人,傅念君的神色又太过严肃,一下就让郭达心慌了两分,差点膝盖一软跪下来。
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没有吧。
“郭达。”
傅念君将手边的几卷纸朝他推了推:“你看看这个。”
郭达疑惑地展开,看到这是一幅幅图纸,画得很精细,正中是一截巨竹筒样的东西,但是又不一样,在开口处似是能冒火的,旁边还有各种文字标注。
郭达是眼看着傅念君造出火蒺藜的,他立刻眼前一亮,明白过来,问道:“王妃,这是新的……”
傅念君点点头:“我称它为突火枪。”
原来她这几天没日没夜地躲在房里,是在画这个啊!
郭达真不知该怎么说他们这位主母了,殿下都让她好好养胎了,她却偏爱操心,不过她确实聪明非男人所及,火蒺藜就已经够他大开眼界了,现在竟然又有了这个新的东西。
虽然他横看竖看都有点看不明白,但是郭达还是觉得这东西应当厉害无比。
傅念君无视郭达那异常兴奋的眼神,开始仔细给郭达讲解这图上的东西。
郭达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傅念君讲,他就只能听着。
这突火枪的前段是一根粗竹管,中段膨胀的部分称为“窠室”,名字也是傅念君取的,外壁上有一点火小孔,而后段是手持的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