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怎么会这样?晏文蓁盯着棋盘,瞠目结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晏文蓁自诩资质尚可,于棋之一道还算用心。以前也与人交过手,不限于闺阁之交,也曾扮作士子。这些年来未曾输过,今日却是败在傅徵手上?
初始观她棋路,大开大合,晏文蓁还感慨,不愧是将门之后,棋风霸道。自己须得围追堵截,先熄了她的势头,让她露出疲态,而她也果真如自己所料,逐渐转攻为守。自己正待趁势追击,乱她棋路,哪料得局势骤变,她忽然间一子落定,却是胜负已分。
她先前那些步步紧逼的进攻,之后仿佛力不从心的后退,看似情势所逼,杂乱无章,可却是在她的有意控制之下,局面渐成,最后,翻转乾坤。
布局无形,举重若轻,这人下棋尚且如此,那行事该是何其可怕?所以,她当真会是逼于无奈选择的晏府?还是,她果真如父亲所言,另有图谋有意为之?
晏文蓁思绪翻腾,神色数变,“傅家小姐果真名不虚传,我认输。”我不想与你为敌。我们真的不能同行么?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晏家对她并无恶意,也绝对没有置傅将军于死地的意思。
而那厢,程知一开始却并没有多想,只是纯粹地在宣泄满腔怨念。
为啥子我媳妇是一个如此标准的大家闺秀?
为啥子我媳妇如此热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为啥子我媳妇非得让我一个七窍通了六窍的大俗人追上她的脚步?
为啥子我媳妇出门路途上、闲得发慌时的消遣总是下棋?
第一世,驻扎军营那大半年。
“子归,处理了一日军务,如今有些闲暇,我们不如手谈几局吧?”
第二世,行医教学那一路。
“子归,我今日说的你都记下了么?你也累了一天,该歇会儿了,我们不如手谈几局吧?”
第三世,大半辈子时光,大婚之后尤甚。
“子归,好些日子未曾对弈了,我们不如手谈几局吧?”
……
往事不堪回首,硬生生地把自己一个小菜鸟,折腾成如今这般还算拿得出手的样子,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好在,程知是一个兴趣广泛的人,虐着虐着,也是滋生了乐趣。闲坐对弈,黑白交错,也是不下于红袖添香、琴瑟合鸣的赏心乐事。之后,你来我往,二人倒是互有胜负。
文蓁处事周全谨慎,落子稳健,攻中带守,只能奇正相辅,攻其不备。此番,程知先以凌厉的攻势麻痹于她,引她全力防守,再一方面让她认为自己后继无力,只能转攻为守,另一方面,暗度陈仓。
只是,程知心下放松,却是忘了一点,自己以为的情趣,在现下二人还算陌生的关系里,由对方看来,那可不是同一回事儿。
弈棋这件事情是一项极富对抗性的活动,棋风棋路中便昭示着弈者的性情行事。有一种说法是,善弈者,亦善谋。发觉文蓁变换的神情,程知意识到,自己今日这一出,委实有些过了。现下补救,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小姐过誉,此局我不过侥幸,只因一方是小姐。”
“……?!是我棋艺太差?”
“不,小姐稳扎稳打,棋风周正,其实很难找到破绽。只是,我还算知晓小姐性情,正因小姐你思虑周全,长于防守,才可能错失先机,让我攻你不备。”我不善谋,我只善谋你。
“你…当真擅识人心……”
“兵者,诡道也。弈棋,亦如是。诡在策略,诡在人心。”
“文蓁受教。傅家家学渊源,果真不凡。”
“……”程知稍觉郁闷。我真的一开始没有打算做什么的。这不是被你爹截下来了,又知道了你在,才定的主意么?
罢了,傅家同晏家的纠葛还有得磨,就让你先这般以为吧。家学渊源,……,那就家学渊源吧。
……
==========
燕州城郊外。
“大人,晏府众人已离开白云观。其间,傅家小姐寸步未离晏氏女。”
“也罢,便在此处下手。晏氏女与三皇子有姻亲之盟,此番一并除去,也算大功一件。”
……
“来了。”黑人首领一扬手,示意准备动手。
来了。程知感到杀气临近,神色一肃。
……
“有贼人!”
“来者何人?”
“此乃燕州刺史并燕北都督晏大人府上车驾,安敢放肆?”
“保护大小姐!”
“杀!”
“噌——”
“叮——”
“哐——”
“噗——”
“嘭——”
……
忽然间,兵器相接声袭来,喊杀声不绝于耳。马车内的晏文蓁霍然抬头,掀起帘布一角,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一群黑衣人,出手狠辣,见人就杀。短短数息,晏府护卫已是倒下一片。
这时,护卫首领打马靠近,“大小姐,贼人来势汹汹,属下等恐怕抵挡不住。属下已发信号,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属下等先护送大小姐后撤。”
晏文蓁知道此时情势危急,容不得自己犹疑,自己留在此处只是累赘,便果断点头。
程知耳目敏锐,察觉到外面拼死御敌的大致只是晏家的普通护卫,而现下开口的这个人,气息绵长,呼吸清浅,应该才是晏正巍真正暗处的人手。这样水准的武者,在晏家队伍里,有四人,且都已经围绕在马车周围。
只是,晏正巍这次恐怕有些托大了。四个武者,盯着一个弱质闺秀倒是够了,但是,若是要护卫小姐出行,却稍显不足。
晏家既是已经应下了与三皇子的联姻,晏大小姐作为准皇子妃,其身家安全不是应该放在首位的么?晏正巍是有多自信,燕北在他的全权控制之下?燕州城在他的全权控制之下?
大皇子本就窥伺在侧,等着端了晏家,他心性狠毒,谁知道他会不会横下心来直接对文蓁下手?还有北胡,大周内斗激烈,若是准三皇子妃出了什么事情,大皇子就是头号嫌犯。敌方势力要是稍微有点情报,搞点阴谋火上浇油,也是不无可能。
晏正巍到底是怎么考虑的?拿亲生女儿来设局?而且,还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按理来说,吃一堑长一智,二十年前,晏正巍亲历过丧妻丧子的变故,不应该考虑不到这一点。莫非真是位居高位太久,丧失了基本的谨慎思危么?普通护卫,人数再多,碰到什么意外也不抵用。
程知眉头拧起,颇为不满,只能愈发关注四周动向,同时运转功法,将状态提升到最佳。
……
“叮——”
“哐——”
那四个人护着马车迅速撤离。不过数息,后方就有几人追上,两方立即缠斗起来。
“铿——”
“锵——”
……
“撕拉——”马车骤然一震,紧接着白光一闪,只见一名黑衣人一刀砍下马车前面的帘子,刀锋上挑,向自己挥来。
程知正待侧身避让,耳朵一动,眼角余光扫过,有另一黑衣人劈开了马车后侧,刀尖直冲文蓁而去。
程知眼神一寒,一脚将面前的黑衣人踹出,同时,手成爪状,迅速伸出,捏住刀刃。本想等着晏家援兵赶到护着文蓁,再出手解决你们,没曾想你们竟是上赶着找死。
晏文蓁眼见贼人追上,破车而入,一人举刀直直捅向傅徵,心下猛地一缩,血气上涌,还未来得及动作,又有一人向自己而来。
吾命休矣!难道今日我要和傅徵一同葬身于此?晏文蓁瞪大双眼,却见那刀锋突兀地停了下来。斜里伸出了一只手,指尖捏住了刀尖。那手白皙修长,却甚是有力,青葱玉指止住了刀势,再不能寸进。
晏文蓁顺着那手望去,那纤纤素手的主人,是傅徵。
……
程知手下提气运劲,猛的捏断了刀刃,反手大力挥出,那断刃携着自己的内劲,插入对面那黑人的颈动脉,连着人一起倒飞出马车。
程知足下轻点,如箭般射出,劈手夺下一黑衣人的刀刃,顺势一抹。再然后,扫、拨、撩、削,数息之后,场上已无贼人站立。
一开始被程知踹出马车的黑衣人心下大惊,见势不妙,赶忙爬起,飞奔逃命。程知几个起落,捏住那人后颈,往后一带,顺手一捅。
场上一番变化,幸存的几个护卫目瞪口呆。而晏文蓁目睹整个过程,神色更是复杂。
程知不以为意,随手扔了兵器,掸了掸袖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小姐受惊,还不赶紧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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