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电梯,我就不装了,用力甩开秦征的手。
“你什么意思?”我仰头怒瞪他,“这就是你回去想了一个晚上给我的答案?”
秦征有些迷惑地皱了下眉。“难道你不愿意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愿意了!”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我转身走了出去,秦征急忙跟上来,抓住我的手腕。
“小琪!”秦征无奈又焦急地喊了一声,“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秦先生,请你自重,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别拉拉扯扯的。”
路过的人用诡异的眼光看着我和秦征,有热心人士驻足围观,一副随时准备上前救人的模样。
秦征只有松开了手,我的手腕被他握出了红印,微微有些疼,我皱了皱眉,看到一辆的士经过,立刻拦了下来,一上车就锁上车门,也不报地名,直接就让师傅赶快开走。
秦征用力拍打着车门,我别过脸看另一边。竟然利用妈妈逼婚,秦征,我忒鄙视你了!
师傅回头看了一眼,说:“小俩口子闹别扭呢?”
“不是。”我说,“前夫纠缠不休,师傅快开走。”
师傅愣了一下,立刻油门一踩,把秦征甩在车后。
“现在的人啊,都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师傅说出一句倍沧桑的话,“不过好马不吃回头草,等你懂得珍惜,马都走远了。你说是不是?”
那秦征白薇,说什么高学历知识分子,觉悟还没一个的士师傅来得高,果然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
“姑娘,你要去哪里?”
师傅突然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个关键的问题让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然后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刚刚出来得太匆忙,我口袋里一分钱也没带,手机也没带,唯一带的,就是户口本……
该去哪里?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回家吧,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说,秦征也可能还驻扎在楼下。回小白宫?那边空荡荡的,老爸又出差了。
“师傅,去XX大学。”我决定了,去找周惟瑾!
师傅狠狠愣了一下。“XX大学?”
我知道,不就是距离远了点嘛,两个多小时车程。
“是啊。”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我老公在XX大学教书。”
师傅脸色一变,对我肃然起敬。“原来是教授。”
谁说中国人不尊重知识分子的,这种朴素的文化崇拜实在是太熟悉了,我原来常在镜子里看到……
可是事实证明,文化跟人品真不能画等号,最怕的就是流氓有文化。
大四那阵子,秦征辅导我的毕业论文,我们两个整天泡在图书馆里,见证一对对情侣劳燕分飞。高三大四都是坎,很多人都跨不过去。沈枫说,对那些人来说,爱情就是一次性筷子,用过就扔了,谁会带回家循环利用。
我听得有些忐忑,因为沈枫那意思,好像秦征也是拿我当一次性筷子,用过就扔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在安静的图书馆一角,秦征在看书,我在看他,他抬了下眼,目光落在我面上,唇角微掀:“有问题?”
我抓着书,咽了口水。“秦征同志……□□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是在对我耍流氓吗?”
秦征眼角抽了抽,沉默了片刻,伸手在我脑袋上揉了揉。“这句话不是□□说的,□□说的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是莎士比亚说的。”
我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脸红的,当时我聪明伶俐,无视他转移话题,继续追问:“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对我耍流氓呢?”
当时他抿了下唇,唇角微扬,眼底滑过笑意。
“周小琪,你在跟我求婚吗?”
知识分子的思维方式果然不是我们一般人能理解的,当时我就愣住了。周围似乎有狗仔潜伏,秦征用余光冷冷扫了周围一眼,好几个脑袋登时心虚低了下去。我见势不妙,也闭上了嘴,埋头看书。
直到很久以后,秦征才说了两个字:”不是。“
又过了很久,我才恍然明白过来,他是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即便后来学校里又风传“周小琪图书馆耍流氓,当众向秦征求婚被拒绝”,这也无法影响我的好心情。
可惜物是人非啊……
那张结婚证,他想给,我也得考虑考虑再决定要不要了。
周惟瑾所在的大学在省内算是知名,出了省估计没什么名气了,但是也有部分专业非常优秀,显然,周惟瑾读的,不是那些专业。
我们家周惟瑾像个散财童子一样,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他继承了老爸的优良传统,每到一处必留下建筑一栋,或者图书馆,或者体育馆,或者教学楼……
从这个层面来讲,虽然周惟瑾在成绩上拉低了整个专业的平均水平,但是给予了物质上的补偿,锲而不舍地给中国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算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
快到学校的时候,我向师傅借了手机打电话给周惟瑾,听到是我,周惟瑾愣了半天,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之后,才又转过来对我说:“大琪,你在校门口等等。”
“诶……带车钱来啊,我出门急,忘了带钱包了。”
周惟瑾给了一句中肯的评价:“大琪,你真够二的。”
周惟瑾只要不说话,都可以装装台湾偶像剧里的男二号,那种纤细忧郁花泽类一样的美少年啊……一开口,就变成男一号了。
我在校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师傅不断地和我侃大山。
“你老公教什么专业的?”
“脊椎动物语言学。”
“……听上去很深奥。”
“嗯。”
我一直在张望,但始终没看到周惟瑾,师傅指着远远过来的那个人问:“那是不是你老公?”
我扭头一看,登时愣住。
老实说,我现在对高级知识分子已经不怎么感冒了,早已超脱出了对文化人的盲目崇拜,但是眼前这个人我还是得膜拜一下。
顾绍,年龄上大我三岁,但学历上甩我一大截的人,江湖对他的描述是:一直在跳级,永不止步。
我读小一的时候,他读小四,我读小二的时候,他读初一,我初中毕业的时候,他已经大学毕业了。等我现在大学毕业……
“你老公已经是教授了?这么年轻的教授!”的士师傅一边接过钱一边惊叹,“我还以为怎么不得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顾绍算起来,才二十□□吧……
在认识他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装逼的人,读书好就读书好,干嘛跳级搞特殊来显示自己高人一等。后来认识了他,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他跳级,只是因为家里穷,付不起太多学费而已……
对师傅的话,顾绍只是笑,不做正面回答。
“听说你教脊椎动物语言学?”师傅不舍地拉他闲聊,顾绍挑了挑眉,笑意更深,点头说:“是啊。”
“我怎么没听过这学科啊,是不是很冷门啊?”
顾绍很学术地回答他:“学名叫做‘脊椎动物语言学’,其实通俗叫法是‘鹰语’。”
也就是鸟语了……
对于顾绍的理解力,我表示十分佩服,果然知识分子都有比较抽象的思维。
师傅依依不舍地开车离开,离开前还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姑娘,别吃回头草了……”
我呆滞了半晌,直到顾绍转头看我,面带微笑,说:“回来了。”
我上下打量他好几眼,说:“你也回来了。”
顾绍读完硕士后,拿了我爸设立的助学金出国继续深造,我和他不见已七年了吧……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两个同时开口。
我顿了下,说:“回来半个多月了。”
“边走边说吧,外边太热。”顾绍笑了笑,依旧让人如沐春风。我原本以为他那样的家境里成长起来的小孩一定孤僻自闭,接触之后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曾有人说过一句精辟的话:只有嫉妒他的人,没有讨厌他的人。
顾绍的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妈妈跟别的男人结婚,爸爸又因工伤残疾,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小时候全靠奶奶收纸皮赚几块钱养家。我印象中的顾绍一直是八岁那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柔软的黑发拂过额角,朴素干净,斯文秀气,面带微笑说:“我叫顾绍,以后是你的家庭教师。”
结果现在,他是周惟瑾的老师。
“周惟瑾怎么没来?”我问道。
“打篮球,脚扭到了。”顾绍说着,叹息着摇头失笑,“刚刚他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校门口接你。”
“你认得出我?”我有些惊诧。
“他说大着肚子的……”顾绍转头看了我一眼,笑道,“你也没什么变化。”
很多人都说我没什么变化,这句话有两种理解,一种是我永远年轻貌美,一种是我从生出来就是个欧巴桑。我建议大家取前一种理解。
顾绍带着我回他的宿舍,周惟瑾正翘着腿在吃饭,回头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说:“大琪啊,你是想你可爱的弟弟了吗?”
我差点一口血喷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