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抬起头便问:“当真?”
“自然。”
她喜极,却又不敢相信,追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他摊了摊手,“暂时还不知道。”
这不等于什么也没说么,她撅起了嘴,“你骗我呢?”
显然她的置疑引起了他的不悦。耶律彦冷着脸道:“你若是不信我,只管找机会跑,且看你能不能跑掉。下次你去茅房,我也会同去的,你信不信?”
“你,”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试试看。”他一脸肃色,半分也没有调侃玩笑的意思。
“那,你若是说话不算话呢?”
“还没有人质疑过我昭阳王耶律彦的信誉。”他不满地对她哼了一声:“你是第一个。”
“不胜荣幸。”她皱了皱鼻子,模样很娇憨俏皮。有了他这句承诺,她总算是舒心了许多。他对自己,貌似不是那么绝情寡义。
这一夜一直赶路,夜色已深也没有停歇的意思,慕容雪正暗暗觉得奇怪,突然听见外头袁承烈的声音:“王爷,到了驿站了。”
耶律彦舒了口气,终于赶上了先行一步的秀女。一切都如他算计的一样,趁着天黑,将慕容雪融入那些秀女之中,悄无声息地盖住她抗旨私逃的事。只要将这些女子一路安全送达京城,就万事大吉了,至于最最让人头疼的那一个,他揉了揉眉心,但愿她这一路上别再折腾了。
马车停在驿站,驿长带人迎了出来。
耶律彦先下了马车,回身挑起帘子。
慕容雪下车的一瞬间,突然身子一软扑到了耶律彦的怀里。这一次可真不是故意,是她腿麻了。
耶律彦忙扶住了她:“怎么了?”
“我腿麻了。”她揉了揉腿,也不知是否眼花,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怜惜来。但紧接着,他漠然无情地放开了扶着她的手,冷冷道:“站一会儿就好了。”
跟打击的早已麻木的心比起来,腿麻简直不值一提。
驿长毕恭毕敬道:“王爷,饭菜都备好了。”
耶律彦点了点头,领着慕容雪吃过饭,将她送到了驿站后面的一处居室。还未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耶律彦站在屋檐下,正色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自己这两日生了急病,所以晚来了两天。”
“是,我知道。”
慕容雪进了房间,里面的三个女子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慕容妹妹。”秦明月起身拉住了她的手,关切的问道:“你前两天怎么不在?”
慕容雪挤出一丝笑,将耶律彦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她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体力消耗又大,的确看上去瘦了,倒还真是有一种病弱的样子,秦明月不疑有他,忙拉着她坐下,又指着屋里的其他两位姑娘道:“这位是顾秋波,这位是谢秋菊。”
慕容雪落落寡欢地和两位女子打了招呼。
秦明月见到以前的熟人,显得非常兴奋。“你知道么,那宫里诞下公主的赵娘娘封了淑妃,可真是咱们宜县的骄傲。”
慕容雪淡淡地嗯了一声,丝毫没有兴趣。
秦明月又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道:“我伯父说,这一次进宫的女子若有能诞下皇子的,皇上说不定会封为皇后。”
慕容雪更加索然,连嗯一声都懒得嗯了。
秦明月本想着慕容雪生的花容月貌,进了宫必定会得宠,所以提前拉拉关系,以后在宫中互相帮衬,谁知道她却是一副懒洋洋不欲多说的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秦明月便悻悻地去和另外两位姑娘谈论。
谢秋菊原是农户出身,去年才搬到城中做个小本买卖,没见过什么世面,对未来的担忧畏惧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顾秋波的父亲在扬州经商,家境富裕,也见过世面,此次被选为秀女,家人认为是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对她寄予了厚望。谢秋菊虽然见识浅薄,但也很关心入宫之后的命运,旁听着两人的谈话,不时小心翼翼地打听询问。
三个姑娘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的起劲,唯有慕容雪神游天外。方才她在驿站门口看见了数十个宿卫,这后院里也有宿卫守夜巡逻。估计这一路都会如此。她恐怕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还是养精蓄锐寻找机会比较明智。
驿卒送了热水来,慕容雪也不管了,洗漱之后便躺在床上很快入睡。这几日她实在是太累,身心俱疲。
翌日一早,便被叫起,在驿站里吃过早饭,便开始上路。因为此行是皇差,耶律彦来宜县所带的五十名宿卫都是御林军中的精英,皆骑着高头大马。
袁承烈和张拢骑着马分别守着耶律彦的马车左右。十二位姑娘分坐三辆马车,紧随其后,前后各有宿卫护行。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城而去。这么多人,逃跑根本想都不用想。再加上有了耶律彦的那一番话,慕容雪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打算保重身体,保持实力,等到了京城,再想办法。
很快到了中午时分,车队停下来稍事休息。
在马车里憋闷颠簸了半天的姑娘都趁着这个机会下来活动活动手脚。
袁承烈留意看了看,第二辆马车里只下来了三位姑娘,不见慕容雪的影子,等了片刻,他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声:“慕容姑娘。”
里面静悄悄的,袁承烈揭开轿帘,往里面一看,慕容雪睡得正香甜,模样像个小小的婴孩儿。他瞬间心里便是一软,轻声道:“慕容姑娘,下来吃饭了。”
慕容雪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一看,马车里只剩下自己了。
她揉了揉眼,跳下马车。
袁承烈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扶她,可是一想到她现在的身份,伸出去的手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慕容雪一眼看见同行的姑娘们都坐在柳树下,手里各自拿着一个干粮饼子在吃,简直觉得这是做梦么?太不可思议了,这些姑娘难道不是未来的娘娘么?难道进京一路就过这样的苦日子?天哪,这就是皇家待遇?太可怕了。
正惊诧着,袁承烈亲自替她取了干粮和水,专程送到她跟前。
慕容雪眨了眨眼睛:“袁公子,我吃不下干粮饼,难道中午没有米饭炒菜吗?”
此言一出,啃饼子的姑娘们都抬起头看着她。
几声窃窃私语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是谁啊?”
“回春医馆的大小姐,家里有钱着呢。”
“王爷比她娇贵的多了,还不一样吃干粮。”
慕容雪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耶律彦。他手里也真的是一块干粮饼子,不过膝下的凳子上多了一把紫砂壶和一个双耳杯。
她只好接过干粮开始啃。平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种粗食干粮她根本咽不下去,硬着头皮吃一口,再喝一口水冲下去。
习武之人,听力格外的好,方才她那一句抱怨,耶律彦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好气又好笑,果然是个娇生惯养没出过远门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能有干粮吃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想着米饭炒菜......
吃过午饭,便开始赶路,一直到暮色深深才赶到了一处驿站。慕容雪没出过远门又是天生的路痴,对地理知识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看这驿站的规模很大,便猜想莫非是到了苏州府?
果然就是。
驿长领着驿卒毕恭毕敬地将昭阳王迎进驿站,立刻安排了饭菜。
慕容雪中午的干粮饼子只啃了一小半,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到热菜热饭真是激动万分。而且苏州府的驿站明显财大气粗了许多,和昨夜那个小驿站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饭菜的口味十分合她口味,她一口气吃了满满两大碗饭。更让人激动的是,饭后还安排了热水沐浴。
慕容雪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又去院子里摘了几朵蔷薇花,挤出汁液抹了发梢,这才觉得人生还不是太过凄惨。
耶律彦从内庭出来,略怔了怔,刚刚洗浴过的她,立在一丛蔷薇花下,像是仙女,又像是花妖。
她对着那蔷薇花窃窃私语,虽然声音极低软,但却被听力极好的他听得清清楚楚。
“求月老保佑,让我嫁给我喜欢的人。我不要嫁给那个老头子,他脚脖子上不知道有多少红线,也不差我这一根,月老您说是不是......”
他有些好笑,负手走到她身后,突然出声:“月老也是个老头子,你这般说,可是得罪他了。”
她吓了一跳,扭头嗔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你爹今日来了。”
慕容雪立刻停住了脚步,激动地问:“他呢?”
“自然是被打发走了。”
慕容麟和苏州知府相熟,所以求了知府大人来驿站见女儿一面,但是见到的却是耶律彦。
她咬着嘴唇,也不说话,扭身便走。
“本王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只好又停住步子,“什么主意?”
“等到了京城,你便知道了。”
这种卖关子吊人胃口的语气真是气死人了,偏偏还拿他无可奈何。
“从明日起,你便病了。”
“什么意思?”
“你单独一辆马车,单独一个房间,以免传染他别人。”
她惊喜地问:“你是说,生病的秀女不能参选?”
他唇角勾起一丝笑,“很遗憾,你是淑妃隆重推荐的,皇上也重点交代了,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气得鼓起了嘴,“那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先做个铺垫啊,笨蛋。”他说完不等她跳脚便转身走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自己明明冰雪聪明,多才多艺,他居然说她笨蛋!
果然翌日起,她便“病”了,被耶律彦安排了单独的一个马车,远离了秀女。她有些不解他的用意,结果便胡思乱想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他会不会是为了稳住自己,不让自己再逃跑,所以故弄玄虚啊?
路过一片荷塘,马车停下来休息。耶律彦正在树下喝水,突然听见最后头的一辆马车里发出凄惨的一声救命。
是慕容雪,一口水险些呛住了他,他疾步上前,挑开了车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