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和安安坐在台阶上, 望着对面小阁楼紧闭的门窗发呆, 时不时相互对视一眼, 又移开了视线。
她们两个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放在膝上的手也不安地攥着衣角。
不久, 刘明恕从小阁楼里走出来。
平平和安安急忙起身, 拍了拍尘土迎上去。
刘明恕能分辨出是她们两个的脚步声, 他立在一旁,微微侧过身给她们两个让开路,道:“去看看顾希吧。”
本来平平和安安还有很多话要问刘明恕, 可听他这么说,就顾不得问问题了。她们两个道了一声谢,匆匆越过刘明恕, 跑进小阁楼里。
一进到小阁楼里, 就是一股十分浓重的药味儿。
这一处小阁楼是专为刘明恕改造的,除了刘明恕和几个辅佐的大夫, 入楼其他的人是不许进的。
小阁楼一共也就两层, 一层放在数不清的各种药材, 和一个小单间, 平时刘明恕就住在小单间里。
顾希在二楼。
平平和安安一路跑上楼, 跑到门口的时候却停下脚步有些胆怯了。她们两个对视一眼, 才推开门进去。
这一间屋子里也是充满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还有……血腥味儿。
屋子不小,陈设却极为简单, 一桌一椅, 并窗边的一张简单的大床。
此时窗户关着,又垂着幔帐,屋子里有些暗。
平平和安安脚步轻轻地走到床边,平平轻唤了一声:“顾希……”
脸色苍白的顾希极为缓慢地睁开眼,他空洞的眼睛望着屋顶好一会儿,才僵硬地转过脖子望向自己的左侧。
在他的左侧已经没有顾望了。
好像,失去的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身体的一半。
紧接着,他皱起眉。
“是不是伤口疼了?”平平望一眼顾希的左臂,担心地问。
他的左臂颤了很厚很厚的纱布,可即使缠了那么厚,鲜血还是溢出来,已经染红了身下的床褥。
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沁出,他蜷缩起来,整个身体甚至因为疼痛而发抖。
“要不然去喊刘先生吧……”安安十分不安地说。
平平已经红了眼睛,她点点头,两个人刚要往外跑,就听见顾希十分虚弱的声音似乎说了什么。
她们两个急忙凑过去,平平问:“顾希,你说什么?”
“不用……刘先生说、说过……”顾希却说不下去了,他急促地喘息了两声,才能继续说:“会疼……”
平平和安安茫然又无助地站在床边望着顾希,直到顾希的疼痛缓解了一些,重新静静躺平的时候,她们两个才匆匆拿了帕子,帮她擦去额上的冷汗。
她们两个又守着顾希好一会儿,直到顾希睡着了,她们才悄悄地退出去。
两个小姑娘想了想,去后院找了刘明恕。
刘明恕正坐在一个石桌旁,用玉石将晒干的草药仔细磨成粉末。
他对顾望的死并不一样,甚至连顾希能够活下来已经算是个不小的惊喜了。
再者,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实验品。
平平和安安站在后院门口,有点不敢过去。刘明恕性子比较冷,平时几乎看不见笑容,所以她们两个是有点怕刘明恕的。
两个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刘明恕身边,也不说话。
从她们两个刚刚到后院门口的时候,刘明恕就听出来了。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们两个的声音,刘明恕不得先开口:“有事?”
“有……”
“没有……”
向来心有灵犀的两个小姑娘竟是同时说出了相反的回答。
刘明恕觉得有趣,便用略温和的语气说道:“你们想问什么?顾希会怎么样?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分开?还是担心在你们两个当中也有一个会步顾望后尘?”
“都、都想知道……”
刘明恕难得耐心解释:“顾希会活下去,只是他左臂要养至少一年才勉强能用。大概再过三个月,我会试着分开你们俩。”
“至于你们两个……会不会像顾希和顾望那样只能活下来一个还不能确定。”刘明恕顿了一下,“就算你们两个侥幸都能活下来,也必有一人是缺一臂的。”
“给姐姐!”
“给妹妹!”
她们两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平平和安安的声音极为相似,甚至分不出是两个人的声音,她们两个人一起说话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一个人。
刘明恕沉默了片刻,才说:“这个不用争,到时候会根据情况,看看到底更适合谁。”
其实他没有说实话。
平平和安安公用的那条手臂是右臂,平平的右臂,只能给平平。就算她们两姐妹并不计较这个,他还是决定暂时不要说出来。
平平和安安道了一声谢,沉默下来。
刘明恕没有再管她们,径自碾着手下的药草。
安安悄悄看了刘明恕一眼,或者说是盯着他的耳朵看。她曾听方瑾枝说过刘明恕的耳朵能听出来别人的表情来。她忽然很好奇,他现在能听出来她正仔细打量他吗?
安安正这般想着,刘明恕忽然停下动作,虚无的目光扫向了她。
安安一惊,有些心虚地说:“我们可以帮你吗?”
她又加了一句:“我们会做好的!”
“可以试试。”刘明恕说着,就将手中的柱形玉石递过去,教着她们两个该怎么将草药碾碎。
平平和安安学得很认真,本来就是十分聪慧的小姑娘,没过多久就学得差不多了。
刘明恕听着她们两个捣着的声音,就知道她们做的不错,不由点了点头。
平平和安安刚将竹篮里的草药全部碾碎,就有小丫鬟来禀告陆无砚和方瑾枝过来了。
“姐姐来了!”
平平和安安已经很久没见到方瑾枝了,她们两个急忙对刘明恕说了一声,就小跑着往前院去。
方瑾枝也很想念平平和安安。
上一次来入楼还是她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回,她至今也没有忘记那一日的痛苦。
只要一想到那一日的事情,她的脑海中就不由想起静忆师太温柔的样子来。
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竟是自己的生母,竟曾经掐死自己。
恨?
不,方瑾枝一点都恨她,只是她不太愿意想起她,也不太愿意再见到她了。
方瑾枝觉得静忆师太也是一样不愿意再见到她的。
望着平平和安安小跑着过来,方瑾枝急忙拉住她们的手,亲昵地拉着她们说话,连一旁的陆无砚也顾不得了。
知道她们姐妹有很多话要说,陆无砚也不打扰她们,而是去了后院请教刘明恕顾希和顾望的事情。
方瑾枝是担心顾望的死让两个妹妹害怕,所以才急急匆匆赶过来想要宽慰她们两个。
然而方瑾枝发现两个妹妹是真的长大了,竟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害怕,那流下的眼泪也是因为对顾望死去的伤心。
也是,两个妹妹已经十三岁了。
瞧着两个妹妹并不恐惧的样子,方瑾枝松了口气。可是紧接着,她又开始紧张起来。
两个妹妹不害怕,她害怕呀!
无论是平平和安安,失了哪一个都不行!
方瑾枝斟酌了言语,然后拉着两个妹妹的手,十分郑重地说:“顾希和顾望的结果你们也看见了,现在告诉姐姐,你们……还要分开吗?”
平平和安安有些茫然地望着方瑾枝,一时之间都没有立刻说话。
方瑾枝就继续说:“如果你们选择分开,那么……是有风险的。也就是说,你们两个也有可能如顾希、顾望那样只能活下来一个的……”
说到这里,方瑾枝自己倒是湿了眼眶。
她稳了稳情绪,“如果你们两个选择一直这样,那姐姐会将你们送去花庄,或是哥哥之前带我们去的海岛。”
“我们……”
两个小姑娘犹犹豫豫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们听姐姐的……”
从小到大,她们两个总是那般乖巧,很多事情都听从方瑾枝的意见。
方瑾枝略想了想,缓缓摇头,柔声说:“别的事情姐姐都可以给你们拿主意,可是这件事情不行。平平、安安已经长大了,所以你们自己来决定。”
望着两个妹妹犹豫的样子,方瑾枝明白顾望的死怎么可能会一点都没影响到她们两个呢?
方瑾枝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急,咱们平平和安安慢慢想。不急的,等你们想好了再告诉姐姐……”
平平和安安点点头,抱着方瑾枝。
方瑾枝舍不得和两个妹妹分开,陪着她们两个用了晚膳,又陪着她们两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跟陆无砚回温国公府。
若是平时留宿一夜也是可以的,可明天就是十五,陆无砚去国召寺的日子。
等回到垂鞘院的时候,已经到了该歇息的时候。陆无砚沐浴之后回到寝屋,就看见方瑾枝晃着一双腿坐在梳妆台前等着他。
“喏,给你的!到了国召寺可不许再不穿袜子。”见陆无砚进来,方瑾枝急忙迎上去,将自己绣好的一双白色绫袜递给陆无砚。
陆无砚将袜子接过来,一边打量着袜子,一边笑道:“原来你这几日就是做这个袜子给……”
陆无砚的话顿住,他望着袜子脚心处的小猪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