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极品（科举） 133 一百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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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太湖到达湖州, 本来原该是码头的地方, 如今却是一片汪洋。

沈翘楚同船的人尽数带上华家给沈翘楚准备的口罩，沈翘楚也带着, 毕竟时疫这事非同小可, 不是自己身体好就能够逞强的。

进入湖州地界，船也渐渐行的慢了。放眼望去烟波浩渺, 只有些许树冠露在外面。如今虽然已经进入秋季，有三四天没有下雨，可是看起来湖州的水并没有怎么退去，亦或是这已经是退去部分的结果？

沈翘楚皱着眉头，再过几日就要到了秋雨连绵的日子，如今的湖州又哪里受得了。

船行至湖州城区, 整个城区仍有部分被水淹没，县衙与州府都迁到了高处，离远望去有一排排临时搭建的帐篷架在高地上, 能够看到排队领粥的灾民。

沈翘楚命人讲船停靠在高地旁边的临时码头上, 这码头本就是一处水道，即使水完全退去，船也不会搁浅。

他带着随从向人最多的地方走去，能看到有穿统一服饰的人正在施粥，然而这些人穿的衣服并不像是官吏们的衣服, 而是统一的米黄色长袍，这样的衣服形制沈翘楚还是第一次见到，倒像是某种宗教服饰。

沈翘楚脑中的警钟当即就敲响了起来, 他让周围随从不要声张，自己则凑到那施粥队伍前面。

周围正排队的灾民看到沈翘楚走过来，握着碗盆的手都紧了紧，队伍也更加紧凑了一些，仿佛生怕沈翘楚会插队一般。沈翘楚看着这些人都有些消瘦而憔悴，跟苏州灾民的情形大有不同，心里并没有在意这些灾民的眼神和举动。

距离派粥的地方尽了，沈翘楚听到那米黄长袍的施粥者一边用大勺将粥倾倒在灾民带来的容器里，一边道：“天主会保佑你的。”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沈翘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想想之前“太平不太平，阴雨不得停”的话，一切都明朗起来。

只是不知道湖州知州如今在哪里，为什么官府不出面施粥，莫非发水这些时日都是天方教的人在出面吗？

沈翘楚带着随从往高地上面走着，边走边听到路边的顽童嘴里传唱着：“天主降福瑞，天方得太平。”

好啊，原来这传言还有下一句，湖州的官府到底在做什么。

一路往上走，只见那临时的州府大营门口并无什么人来往，看起来门庭冷落的样子。

沈翘楚敲了敲帐篷的门帘，推门进去道：“请问湖州知州何在？”

一进门，沈翘楚就闻到一股久病垂死之人的气息，沈翘楚反应较快，当即将门帘打开，让随从全部散开，待帐篷内里完全换过新鲜空气才走进去。

却见屋里并排躺着不少官吏，看样子都只有一口气的样子。哪里像是临时办公的帐篷，更像是一个停尸房。

沈翘楚估摸着他们应该就患了所谓的“时疫”，像这种大灾之后的爆发性时疫通常多见“头痛、发热或颈肿、发颐”，相当于后世的流行性传染病。

在这样大灾之后人们或劳顿或饥寒，身体也可能伴随着伤口，这种时候免疫力下降，加上人群聚集而不通风，就极有可能大规模爆发流行性传染病。最常见的或许就是流感，可是流感并不致死，致死的是久病之后并发症。

沈翘楚将自己嘴上的口罩压得更实一些，带上华府准备的口罩，上前翻查床铺上官吏们的情况，只见他们似乎大多都有些伤寒高热之症，还有一些人的身上似乎有伤口。

看过这边并排着的官吏，沈翘楚又见到对面床铺上似乎还有一人，这人身上穿的官服看起来似乎是五品知州的品级。

跟着沈翘楚来到湖州的除了自家商行的心腹，剩下大半是裴家军中的精锐，以及一个华府医者。

沈翘楚托几位将士将其中只是发热的官吏和那知州搬到帐篷外避风的地方，身上有伤口的官吏则留在帐篷内，避免见风。此时初秋，湖州并不算冷，要是将他们继续放在这不通风的帐篷里，本来没得时疫的官吏也要得时疫了。

那边华家大夫正挨个诊断，沈翘楚蹲在那知州床铺前，问道：“你就是湖州知州大人？这湖州和这帐篷到底是怎么回事？”

湖州知州呼吸了一会儿外面的新鲜空气，面色由潮红逐渐恢复了一些正常，他有些艰难道：“多谢恩公相救，不知几位是？”

“我家老爷是从京城来的钦差。”

湖州知州眼睛顿时闪烁起来：“您就是京城的沈大人？”

见沈翘楚点点头，湖州知州恨不得立刻就起身向沈翘楚行礼：“可算把您等来了……”

沈翘楚连忙将湖州知州按在床上：“不必多礼，你快跟我说说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湖州知州虽然有些发热，但是头脑还算清楚，他喝了一口随从递过来的水，将这几个月的事慢慢道来。

湖州是太湖下游，打从一开始就是重灾区，湖州州府和各县县衙早在灾情的开始就有注意转移粮库中的粮食，并将百姓引向地势较高的地方，没想到这雨一下就是两个月，水也越涨越高，有门路的早就离开湖州逃难了，湖州知府和州府县衙的官吏们自然要留在湖州与百姓们共进退。

随着水势渐长，有不少百姓被水冲走之后尸体上浮，打捞尸体的工作主要交由小吏完成，在打捞过程中难免会有磕碰，很快就倒下了第一批的小吏，因为湖州城露出水面的高地不多，大家多半挤在一起睡觉，慢慢的整个帐篷中的官吏都开始生病了。

这时跟着沈翘楚来的华医生回来禀道：“回大人，这屋中受伤的三位患者确系时疫，而外面的患者目前看来都只是伤寒发热而已，还需要进一步观测。”

早有随从将屋中只是伤寒的官吏们搬出来，剩下的将士们正在建造另外两个帐篷，一个住感染伤寒的患者，一个住沈翘楚他们。

待湖州知州喝下了粥，精神就更好了些，便跟沈翘楚滔滔不绝地讲了，本来在洪灾之初一直是官府主导抗震救灾和施粥事宜，然而随着官吏们的不断倒下，湖州的事务渐渐无人主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些米黄袍开始施粥救人。

沈翘楚心中暗想，这样看来这天方教的祭司们也算做了好事。

听湖州知州将湖州的基本情况讲的差不多，沈翘楚趁着天还没黑，在这高低上转了一圈。

湖州受灾严重，这片高地虽大，住的人也密集，却不复原来湖州城的三分之一。沈翘楚拉着灾民询问了情况，正如湖州知州所说，这有能力的灾民早在洪灾之初就离开了湖州，还有一部分不幸的人则罹难在洪水之中，剩下的人则多半等待着赈济粮活着。

据沈翘楚观察，天方教施粥似乎并不能够满足整个高地上灾民的需要。不过天方教施粥只是给每个来的人一顿饭的量，加上队伍之长，一天一人充其量能排到两次，而其他没有能力起来领粥的人恐怕就只能饿着肚子。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将感染时疫的病人早发现早治疗，让每一个灾民都能吃上饱饭。

至于天方教的图谋还得等洪水完全退去，安顿好灾民之后再说。

沈翘楚带的随从之一已经带着沈翘楚的手信回苏州搬救兵去了，好在湖州与苏州相邻，估计要不了一天就能有结果。

沈翘楚自己则去寻找顾、陆、沈家在湖州商号的负责人，看他们能不能匀出余粮和人手救急。

沈家商号自是倾囊而出，而顾、陆两家看到顾陆家主的手信，也表示愿意尽力帮忙。

有了这样的后盾，沈翘楚一刻也等不得，当晚就开始着手干了起来。

自己带来的人手到底不够，不能够挨家挨户调查情况，只好带着华医生和几个将士到天方教施粥的广场通知灾民，哪个家中如果有医者或者懂医术的人能够帮忙，一天可以领两人份的食物。

这样一来，人群自然沸腾了，华医生前面很快就排了长队等待检验医术，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滥竽充数者，但经过一晚上的排查，华医生还是募集到了不到十个懂医术的人。

沈翘楚当即命随从在广场上宣布，哪家有感染时疫愿意主动将患者送到时疫医院接受检察的，当即可以领取一人一天份的食物，如果检查出来确系时疫，可再领取一人一天份的食物。而愿意到时疫医院帮忙的人每天也可领一人份食物。

众人忙活了一个晚上，一开始搭设的时疫医院已经住满了确诊时疫的患者，沈翘楚带来的将士们还在不断地继续搭建大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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