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衾听说唐云芝要回去, 让她留在这里陪宋琬, 便急慌慌跑过来道, “母亲, 我跟着你一起回去。”
唐云芝抬头看了她一眼, 笑问道, “你不是想多陪着琬儿吗, 怎么又要回去了?”
“我——”罗衾眼睛一亮,便脱口道,“从宛平到青州很远的呢, 母亲一个人回去衾儿不放心。”
罗衾一向不太和唐云芝亲近,这一席话倒让一屋人都惊住了。
她看到唐云芝眼里有些惊讶,挠了挠后脑勺, 又解释道, “衾儿和母亲一块来的京师,若是回到家, 却只有母亲一个人, 父亲定然会责怪衾儿——不懂事。”
罗谓虽看上去很严厉, 但待罗衾却是极好的。就是罗衾做错了事, 他也从来不给罗衾脸色看。更别说说一句骂一句了, 根本不可能。
罗衾说到这里也察觉到这些话说不通,她涨红了脸, 支吾着道,“哎呀, 我就是要和母亲一块回去嘛。”
宋琬见她再说下去怕是就要哭出来了, 便含笑和唐云芝道,“母亲,你就让衾儿跟着回家去吧。若是你一人回去了,我和孟阶都是不放心的。”
唐云芝听了罗衾这样说,虽觉着奇怪,但更多的是受宠若惊。她点着头道,“也好,那就让衾儿跟着我一起回去。”
孟阶听唐云芝要走,也没有再留她,只让刘保善准备马车和路上用的干粮,又派了几个护院跟着。
二日用过早膳,唐云芝便带着罗衾上路了。宋琬和孟阶将她们送到门口,看着马车出了胡同才又回屋。
宋琬看孟阶脸色还是不太好,便让他回床上躺着去。孟阶倒是难得的听话,躺到了罗汉床上。
宋琬陪着他坐了一会,眼看着外面红日高升,缕缕阳光透过纱窗打进来,映的整个屋子都十分亮堂。
已是仲春了,微风和煦,吹得院子里的新竹都冒出了头,还有叶子也抽了出来,看上去葱翠一片,煞是喜人。
廊下摆了几盆建兰,花骨朵慢慢绽放开来。微风一吹,淡淡的清香便顺着纱窗飘进了屋子。
宋琬将刚绣了一半的汗巾放到笸筐里,和孟阶道,“我去厨房看看汤药煎的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小丫鬟进来通禀,“夫人,外面有个自称是您表舅的人要见您。”
宋琬闻言愣了愣,陆芮怎么过来了。
孟阶起身拉住宋琬,说道,“你留在这里,我去书房见他。”
宋琬知道孟阶介意陆芮对她时不时的示好,便点了点头。她拿了披风过来,给孟阶拢在身上。
带子还没系好,就见有人打着帘子进来了。是陆芮。刘保善跟在他后面,躬身道,“少爷,陆公子非要进来,小的拦不住他。”
陆芮瞟了孟阶一眼,笑道,“孟兄,你家的这些护卫都该换一换了。连我这个表舅他们都敢拦,胆子也忒大了。”
陆芮不规矩孟阶是知道的,他蹙了蹙眉,和刘保善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陆芮便径直走了进来,他撩了撩衣袍,坐到炕上,“怎么,看样子似乎不大欢迎我来?”
孟阶淡笑道,“陆兄人都坐到这里了,还用在意那些吗?”他坐下来,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丫头,“还不上茶来。”
宋琬屈身给陆芮行了一礼,便要出去。陆芮却出声叫住她,“丫头,你走这么急做什么?”
宋琬顿了顿脚步,又转身笑道,“表舅和夫君有话要说,琬儿就不打扰你们了。”
陆芮看了一眼宋琬,眼神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皱了皱眉头。
宋琬出了屋子,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陆芮总是这般无所顾忌,倒叫她十分的摸不着头脑。明明前世两人没有一点交集,她这是哪里得罪他了,非要捉弄她不可?
孟阶嘴上虽不说什么,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不悦。
陆芮怔忪了一会,又笑着和孟阶道,“孟兄好身手,竟能在六人夹攻的情况下,帮谢严逃脱。佩服!佩服!”
他嘴角噙着笑,看上去像是在讥诮。
“我听说首辅大人特意派了大夫来瞧你的伤,可见他是注意到你了。就是不知道你那地下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又会怎么想?”
孟阶却是淡淡一笑,“这就不劳陆世子操心了。”他端起茶钟呷了两口茶水,又轻轻放下,“陆世子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帮太子一把。只怕谢家父子那里,早已经盯上你们了。”
陆芮面色微变,“你告诉他们了?!”
孟阶笑了笑,却是道,“我乏了,就不送陆兄了。”
宋琬从厨房出来,就见陆芮匆匆忙忙的走了。她一直见到的陆芮都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还从未见过他这样,不免生出了一些疑惑。
“孟阶和表舅说什么了?”宋琬问明月和喜儿。
明月便将大概的话给宋琬重述了一遍。宋琬也还是不解,她端着食盒去了书房,看到孟阶坐在桌案前正和刘保善说话。
“不出少爷所料,咱们府上确实有人偷溜了出去。”刘保善看到宋琬进来,便噤了声。
“等他回来,便将他逐出去。”
孟阶微微蹙眉,和刘保善道。宋琬端着食盒走过来,奇怪的看了孟阶一眼,“你们说什么呢,那么神秘?”
“没什么。”孟阶笑了笑,从食盒里端了汤碗出来。刘保善躬身给宋琬行了一礼,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宋琬见孟阶不想说,便没有再问。她捧着脸看着孟阶喝完鸡汤,又拿了锦帕递给孟阶。
孟阶擦了擦嘴角,和宋琬道,“我等会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
宋琬乖巧的点了点头,收拾了汤碗放在食盒里。她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嘱咐道,“小心伤口,刚好了一些,别再让它裂开了。”
孟阶揉了揉宋琬的小脑袋,拱手笑道,“是夫人,小的遵命。”
宋琬也被逗笑了,她拿着食盒出去,看到刘保善还侯在外面。她点了点头道,“刘管家,你进去吧。”
谢严捏着手里的纸条看了一遍,笑的很是诡异。
他拿了火折子将纸条燃了,正要出去,就见谢光走了进来。
“严儿。”谢光笑着将抄写的折子递给谢严,“你看看,爹可是很久都没有看到弹劾的折子了,这沈谦也着实大胆。”
谢严拿着看了看,又将折子放下。他慢慢的扫了一眼侍立在屋子里的人,低声道,“你们都先出去。”
谢光见谢严脸色严肃,心里不由一沉。
谢严关了门窗,才道,“父亲,黄河的工程已经竣工了。这是所需的费用单子,你明日呈给皇上吧。”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谢光这才松了一口气,“有多少?”
“黄金一百万,白银两千万。”
谢光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很平静的点了点头,说道,“也不劳你辛苦一回。拿出来一千万两白银让底下的人分一分,也让他们捞些油水。”
“油水的事还由着咱们操心,他们早留下了。”谢严笑了笑,又道,“孩儿让人将这些都入库了。”
谢光却伸着手算了一把,“我记得皇上拨了五千万两白银,筑堤花费了一千五百万两,那下面的人哪能吃饱?”
“严儿啊,你怎么能不懂这个道理呢?”
谢严却是有些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父亲,回头我再拿出来一千万两。”
谢严什么都拎的通透,就搁在钱上不行。谢光不知说了他多少遍,只要一提,谢严就是一脸不耐烦。谢光也就不怎么说他了,他叹了一口气,又笑着拍了拍谢严的肩膀,“再过两个月就是你母亲的生辰,可以让底下的人着手操办了。”
他突然又道,“李崇庸现在就耐不住性子了,咱们可要好好提防一番才是。现在若是与他讲和,只怕是晚了。”
永隆帝是真的快要不行了,他们现在除了要示好李崇庸,那便是推新王登基。
谢光在朝堂上一直大力支持废太子,另立新王之事。李崇庸早已和他们结仇甚深,这梁子定然是解不开了。
那对他们来说,便只有另立新王这一条路可走。
“不如咱们和夏老头结盟,推睿王登基。”
夏冕是睿王李崇疾的讲师,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众清流派。他们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若是真与他们对起战来,可不是好容易解决的。
谢严琢磨了一会,才点了点头,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夏老头犟得很,与他结盟只怕是不容易呢。”
谢光却胸有成竹的道,“还怕他不成?我与他几十年的交情了,肯定没问题。”
“哦,对了。他的那个学生叫孟……孟什么来着,也顺便把他拉过来,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
这时的谢光和谢严都没有将孟阶放在眼里。也对,孟阶现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连进士都还不算呢。
谢严点了点头,说道,“他外祖父家是英国公府,只怕不好拉过来,等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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