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外头鼓声阵阵, 由远及近, 接着便是隐隐的细乐声。孟阶足跨金鞍朱鬃马, 头戴乌纱帽, 身穿大红蟒袍, 前呼后拥的往胡同里来了。
顺天府尹李周成和礼部侍郎万全安陪侍在两侧, 笑眯眯的和拥在胡同里的大人小孩拱手抱拳。
孟审言早带着孟氏一门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宛平知县朱川等在门口。眼瞧着队伍进了胡同, 朱川便指挥小厮点燃了设好的炮竹。一声声连天响,将细乐声都掩盖了过去。
宋琬站在门边的空隙处,看着孟阶利落的从马上下来。孟审言便快走一步上前, 躬着身子和李周成、万全安寒暄起来。
一排排护卫跑过来,整齐的列在门前。将人迎进门后,挤在胡同里的人们迟迟不愿散去, 还踮着脚往院子里看。
孟审言将人带去了花厅, 宋琬没有跟去,她看着孟阶修长的身影, 抿着嘴唇淡淡一笑。
明明早就知道他是状元, 可心下却还是莫名的欢喜。
后面的人簇拥过来, 沿着游廊过了屏门。宋琬将手护在小腹上, 眼里的笑意十分柔和。
她正要回松竹堂, 却被一人拉住了手,她回头一看是陈夫人, 笑着叫了一声‘姐姐’。
陈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宋琬的衣袖道,“妹妹, 恭喜了。”看上去竟比宋琬还要兴奋。
“多谢。”宋琬冲她笑了笑, 又说,“姐姐一同过来玩吧。”
陈夫人闻言眼睛猛然一亮,嘴微微张着。她见宋琬点头,激动的搓着手道,“那就……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想了一会又道,“从命了。”
明月被陈夫人逗笑,教她道,“夫人,是恭敬不如从命。”
“是是是,就是这句。”陈夫人指着明月夸道,“果然就是不一样,连小丫头都比我这老婆子懂得多呢。”
挤在后面的朱夫人看到陈夫人跟着宋琬进了院子,便要拉着胡夫人也进去。胡夫人想起前面她说过的话,脸上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还是甩掉了朱夫人的手道,“要去,你自个去吧。”
她说完便扭头走了。朱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嘀咕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不去我去。”她看到宋琬和陈夫人就要进去,慌忙挤到前面来和宋琬挥手说话,却被护卫拦在了门口。
宋琬听到声音,便停了下来,和明月道,“你和护卫大哥说这位夫人是我的朋友,把她放进来吧。”
明月便快步去了,她一向伶牙俐齿的,又生的清秀。守在门前的护卫听她说了两句,便松手放了人。
“站住。”
明月正洋洋得意,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喊。
接着走过来一人,穿着护卫的衣服,腰间别了一把刀。他身形高大,明月半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你……”明月被拦住,一时变了脸色。她气呼呼的看向来人,突然惊在那里,半晌才指着面前的人道,“寇……寇将军,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看着一脸笑嘻嘻的明月,寇怀咳嗽了一声才道,“明月姑娘,在下正在……执勤”
他话还没说完,明月就伸手拍了一下他。‘啪’的一声,甚是响亮。明月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她原本是要拍寇怀肩膀的,没想到他太高了,竟拍到了他胸膛上。明月吐了吐舌头,讪讪的和寇怀道,“对不起啊寇将军,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寇怀脸上一片阴云,他闭了闭眼,许久才僵硬的用极近柔和的声音回道,还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站在门前的好几排侍卫却是看傻了眼,这还是他们的侍卫长大人吗?什么时候竟这么温柔了?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不可思议的摇头。
寇怀连忙咳嗽了一声,他们又都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明月抿了抿嘴,和一脸严肃的寇怀挥手,“寇将军,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寇怀还要说什么,却见明月带着朱夫人已经上了台阶,进了院子了。他怔愣了一下,又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他手下的侍卫,喝道,“不许再放人进去了。”
那些护卫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寇怀吃瘪,还是一个小姑娘,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有一人更甚,竟笑出了声。
寇怀眯了眯眼,上前给了那护卫一脚。他是个练家子,这一脚踢得那护卫直龇牙咧嘴,却是再不敢发出声音来。
“还有人要笑吗?”寇怀本来就长得凶神恶煞的,他语气一低,那些侍卫瞬间觉着后背凉飕飕的,都一动不动了。
过了穿堂,朱夫人才舒了一口气,拉着明月问,“明月姑娘,你和刚才那个侍卫认识呀?”
“认识。”明月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家姑爷的朋友。”
“哦,原来是这样。”朱夫人拍了拍胸口,“长得……可真够吓人的。”
要不是他穿着侍卫的衣服,她还以为遇到山贼了。
宋琬和陈夫人就等在垂花门前,看到明月带着朱夫人过来,宋琬便问她,“你们说什么呢,说的这么高兴?”
朱夫人便接过话来,“外面有个侍卫长,长得高高大大的,脸上有一道疤,看上去可骇人了。我听明月姑娘说,是妹婿的朋友。”
宋琬听朱夫人说脸上有一道疤时,便知道是谁了。她笑了笑,和明月道,“你怎么没请寇将军进来喝杯热茶?”
“我忘了。”明月愣了愣,才回道。刚刚她是想请寇怀进来的,可气氛太诡异了,倒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我现在去请他进来。”明月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出去。
宋琬连忙叫住了她,“罢了罢了。他在执勤,恐怕一时不能脱身,等回头再说吧。”
宋琬看到只有朱夫人一个人,便问道,“胡夫人没有跟着一块来吗?”
朱夫人笑了笑,说,“她这个人啊,死要面子。可能是觉着得罪了妹妹,不好意思跟过来。”她顿了一顿,又道,“其实胡夫人平常也是个挺好的人,就是有时说话难听了些,还请妹妹不要介意。”
胡夫人是因着孟阶抢了她儿子的风头,心有不快,才一时赌气说的,宋琬哪能不知道。
她见惯了披着面皮的人,倒很喜欢这三个夫人。她们除了市侩一些,都还是很和气的人。而且又同住在一个胡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宋琬并不想将关系弄僵。
她含笑道,“胡姐姐是多想了,等回头还烦请朱姐姐和胡姐姐说一声。咱们邻里的,哪能因为一句话就伤了感情。”
朱夫人没想到宋琬心思脾气竟这么好,她忙携了宋琬的手道,“那我就替胡夫人谢谢妹妹了。”她笑得憨厚,又说,“说起来以后还得要妹妹提携呢……”
三人一面说着一面进了松竹堂,小丫鬟打起竹帘,宋琬领着她们去了她时常歇息的东次间。
陈夫人先走了进去,朱夫人跟在后面。两人还是头一次来这里,都细打量起了屋内的摆设。陈夫人走一步叹一步,最后站在窗户前不动了。
窗户上的纱纸是前儿糊上去的,上面绣着合欢花。陈夫人看了一眼,便惊奇的道,“这样秀致的纱纸,没想到竟是用来糊窗户的。”
宋琬淡淡的笑了笑,踩着脚踏上了炕。小丫鬟捧了小茶盘进来,宋琬便让陈夫人和朱夫人往炕上坐。她们一开始还摆手,宋琬再三让她们往上坐,陈夫人才坐在了宋琬的对面。陈夫人看朱夫人坐下了,也挨着坐了下来。
小炕几上还放着笸筐,里面盛着各样的丝线、棉线,还有一个绣了五毒的小肚兜。陈夫人看了看,和宋琬说,“这可是妹妹的功夫?”
上面的小绷还没有拆,宋琬拿了递给陈夫人看,“我头一次绣这个,不知道绣的对不对?姐姐给看看。”
宋琬以前绣过各种花样子,倒是五毒,还真没有绣过。她前世没有孩子,后来回到皇宫,倒也用不着她做这些东西。这五毒,还是她比着外面铺子里卖的小孩肚兜上的花纹绣的。
陈夫人和朱夫人都是生养过孩子的人,对这些最是熟稔。陈夫人接过来,拿在手里又给朱夫人看,许久两人才赞叹的道,“妹妹的手艺真好,竟比外面铺子里卖的还要精致。”
她们这下子不免对宋琬产生了几分好奇。当年,唐云芝带孟阶走的时候,朱夫人和陈夫人两家都还没有搬到这里,并不大晓得这孟家是怎么个情况。
孟家的院子空了些许年,只有一个老仆人守在这里。还是年前的时候,她们见孟家门口突然多了一些人,忙来忙去的,便找了一个人来问,只说是这家的主人要搬回来,并没有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了开春三月,突然来了十几辆马车,她们才知道原来的主人搬过来了,当看到只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妇时,她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看今日这情形,只怕是大有来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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