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雪已经积了有小腿深, 一行人过去, 便是一行深浅交错的雪坑。草屋前的火堆还在燃着, 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
男孩儿是真的饿了, 扯着嗓子哭个不停。宋琬看着他粉嫩的小脸蛋憋的通红, 很是心疼。她侧躺着身子, 将男孩儿抱在怀中轻声哄着。
炉火烧的极旺, 橘红色的火苗映在宋琬苍白的面庞上,添了几分颜色。她低着头,发丝从肩膀上滑落下来, 眸光柔和。
孟阶看到停在草屋前的马车,一瞬间沉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刘保善就站在孟阶身边,能看到他额头上青筋暴起, 如寒冰一般的眼眸突然狰狞起来。孟阶一把夺过身后随从牵着的马, 翻身上去,往草屋疾驰而来。
到了草屋门前, 他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屋子里婴孩的哭声, 他紧紧地拉住缰绳, 从马上跳了下来, 疾步冲进了草屋。
一阵冷风吹进来, 正抱着男孩儿的宋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男孩儿刚刚好了一些,抽着鼻子哼唧, 被冷风一吹,又扯着嗓子哭起来。
宋琬慌忙将男孩儿护到怀中, 她抬头看到冲进来的人, 怔愣了一会。
“孟阶……”宋琬小小的喊了一声。
孟阶一手还拉着门,看到床上坐着的人,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反手将扇门带上。屋子里十分暖和,落在他斗篷上的雪花一下子便融成了水珠,钻进细密的针脚里。
孟阶看到宋琬怀中的男孩儿,低声道,“生了?”语气十分平静。
宋琬点了点头,将男孩儿往孟阶身边凑,“是个男孩。”
孟阶走过来,眼睛却一直盯着宋琬衣服上的血迹,他抓了她的手,眉头紧皱,“可是哪里受了伤?”
当他看到焦二的尸身,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住了。他几乎不能喘息,满脑子都是宋琬孤零零躺在雪地上的画面。
幸好。幸好。
宋琬鼻头酸涩,眼睛也红红的,她哽咽着道,“我没事。就是焦叔和孙嬷嬷……他们两个为了护我,遭了不测。”她仿佛觉着脸上还有孙嬷嬷黏湿的血,是那么的灼热,烫的她几乎不能睁开眼睛。
宋琬低着头,泪水落在了棉被上。
孟阶看着她抽动的肩膀,心里也揪着疼。他拉着她的手,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才确信她没有受伤。
“焦叔的尸身已经找到了,我让人带了回去。”焦二的左胸前挨了两刀,当场便咽了气。
孟阶一眼便认出那刀口是东厂的人留下的。不用说,谢光和卫圳必是联了手。他带人几乎搜遍了整个西郊,却没有看到一个东厂的人,那必是清理过了。
宋琬点了点头,指着外面道,“孙嬷嬷在外面马车上,你让人也把她带回去吧。”
孟阶进来时,看到外面车篷上搭着李崇庸的衣服,他疑惑的道,“李崇庸跑哪去了?”陆芮竟也不见了身影。
宋琬怔了怔,看向孟阶,“不是他给你送的信吗?”
西郊离宛平并不远,这时候也应该到了。
“送信?”孟阶皱眉,他一直带着人在西郊,可没见到他。他低头望了一眼男孩儿,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宋琬怀里,鼻头红红的,撇着小嘴巴,看上去很是委屈。
这就是他和琬琬的孩子?
孟阶看着男孩儿,眉头轻蹙。他怎么能这么小,红彤彤的脸蛋只有他的拳头大小。宋琬看他皱眉,含笑询问,“你要不要抱抱他?”
孟阶便点了点头,他刚伸手,千姑就把他拉到了炉火前,“你衣服上凉,别把孩子冻到了,先烤烤火。”
孟阶解去身上的斗篷,老实的在炉火前烤了一会,等到衣服上有了暖意,千姑才将还哼唧着的男孩儿送到了他怀里。
他还是头一次抱孩子,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千姑指着他僵硬的胳膊指导,“护着他的头,别折过去了。”
男孩儿似乎很不满意自己亲爹的怀抱,撇了撇小嘴巴,又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他还小,嗓子都快哭哑了。宋琬心疼,又将男孩儿接过来。
回到舒适的怀抱,男孩儿便止住了哭声,只是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他蹬了两下小脚丫,一只小手握住了滑在宋琬胸前的发丝。男孩儿哭的累了,又闭着眼睛睡着了。
刘保善回宛平驾了马车过来,孟阶拿了斗篷裹住宋琬,将她抱到马车上。男孩儿窝在宋琬的怀里,依旧睡得很香,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当李崇庸带了人过来时,孟家的马车已经走了很远,草屋里只剩下了千姑一人。李崇庸已经换了一身锦衣,头冠也是重新带的,他急匆匆的过来敲门,当看到屋里只有千姑一人,脸色立即沉了下去。
千姑睡得昏昏沉沉的,看到李崇庸便蹙眉道,“你怎么又来了?”
没有看到宋琬的身影,李崇庸的心已经凉了大半。他刚从外面进来时,看到雪地上有许多脚印,就猜测到宋琬是被人接走了。他存了最后一丝希望,指着靠在东边墙上的床问,“孟夫人呢?”
千姑看他激动的模样,奇怪的道,“自然是被他夫君带走了,你在路上没碰到他们?”她以为李崇庸会去找孟阶,并不知道李崇庸其实去了大兴搬人,并没有去宛平。
他还是晚来了一步,李崇庸心里十分失落。他低着头,看上去有些沮丧。明明宛平离西郊比大兴近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偏生去了大兴。
回到宛平孟家,外面的天已经微微有了亮意。明月和喜儿听刘保善说,宋琬在西郊动了胎气生下孩子,她们二人就一直等在大门口。看到一辆马车拐进来,两人急忙跑了过去。
马车从正门进来,过了垂花门,又换了一辆撵轿,最后停在了松竹堂里。刘保善回来驾马车时,便嘱咐了明月和喜儿收拾内室。
屋里烧了地龙,又笼着两个火盆。从外面进来,一股暖意袭满全身。孟阶将宋琬抱到床上,看到奶娘也已经侯在了这里。
男孩儿在睡梦里还蠕动着嘴唇,显然是饿极了,奶娘便抱着他下去喂奶。
明月和喜儿则服侍宋琬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们听到宋琬遇刺,哭的眼睛都肿成了核桃一般大小。宋琬摸着她们二人的脸,想起了孙嬷嬷,心里十分难受,又落下泪来。
孟阶带了大夫过来,就看到哭成一团的主仆三人。他蹙了蹙眉,沉吟片刻才道,“琬琬,孙嬷嬷没死。”
刚刚刘保善来回,从马车里抬出来的孙嬷嬷还有气,已经找了大夫过来诊治。
宋琬有些不相信,她可是亲眼看着孙嬷嬷闭上了眼睛。孟阶就给她解释,“她当时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并没有死。”
庆幸的是,插在孙嬷嬷胸前的那柄长剑并没有□□,而宋琬又执意将‘死去的’孙嬷嬷留在马车里,并没有让李崇庸将她扔到雪地里去。
宋琬躺在床上平静了一会,孟阶才让大夫进来给宋琬诊脉。他就站在旁边,看着大夫将绢帕放回药箱,问道,“我夫人如何了?”
大夫便拱手回道,“夫人受了惊吓,肝脏郁结。生产时又遭冷风侵袭,须得好些日子调养。”
他开了个药方,捧给孟阶道,“按着这个药方,每日煎服汤药两次。夫人现在身子虚弱,务必静养。等她身子好一些了,我再加些补药的剂量。”
孟阶送大夫出去,回来时看到双雨捧了一盅乳鸽汤过来,里面还放了参芪红枣。他亲自端了进去喂宋琬喝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天色还早些,睡会吧。”
宋琬是真的累极了,沾着枕头没一会就睡着了。孟阶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将她黏在脸庞的发丝都拢在了后面。
他没有问在西郊时发生了什么,但不用问,他也知道当时定是十分危急。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定是要去早朝的。回到书房换了一身衣服,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许多。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雪花依旧飘个不停。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董蠡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雪,才进了书房回话,“大人,我们将整个西郊都翻遍了,没有找到陆千户。”
“西郊周边也要仔细搜,你派人去怀柔一趟,看看有没有他的踪迹。”孟阶紧抿着唇,神色严峻。
如果陆芮没有在西郊,那便有两个可能。东厂的人在收拾自己人的尸首时,将陆芮也带了回去,但以陆芮的身手,孟阶更相信他逃了出去。
董蠡点头,又道,“大人,还有一事。太子昨晚去了英国公府,带人往西郊跑了一趟。”
孟阶抬头看了一眼董蠡,沉吟片刻,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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