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倒了两杯酒,眼神瞟了一下那浮色,不禁抿了嘴轻声笑道,“卓兄,你家那位可能不想让你好过呢。”
卓渊看着酒杯,面露难色,“看出来了……”
还真以为我喝醉了,连他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了么。
卓渊心里暗忖,佯装和掌柜的碰杯的样子,假意把酒喝下,实际全部被他倒在了地上。
掌柜的评价了两个字,“戏足。”
交谈之间,卓渊也觉着这掌柜的确实是个爽气之人,尽管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谈吐之间,格外合拍。
卓渊本想问他名字,却被他笑着回道,“野村人家,没有名字,想叫什么便叫什么罢。”
卓渊自知是搪塞之话,却也不再追问,只是与他再碰了一杯。
客栈掌柜,武功不低,气宇不凡,哪里会没有名字呢。
一阵微风从窗户吹进来,把卓渊吹得有些冷了,对了,这里还只有一个小二,那小二在这寒冬腊月之日,打着赤膀迎客,更不寻常了。
正想着,那边酒桌又突然传来争执之声,卓渊抬头顺眼望去,看见沈扶风正被几个人围着,一脸嫌恶。
那几个人怕也是喝高了,看见沈扶风竟挪不动步子,非说是个女扮男装的漂亮小姐,竟要拉着回去。
卓渊眉头一皱,把酒杯放在桌上,拿起木凳上的启影剑便快步过去。
沈扶风很不耐烦,他很不喜欢别人把他与女人比较,这是他的怒点,所以他没有什么好客气的,当其中一人伸手想要扯他时,他就一脚踢飞了那人。
轻蔑但掷地有声道,“看清楚了,我是男人。”
“还不快滚。”卓渊声音平稳,却透露出几丝怒火,他其实也烦这些鼠辈,尤其是其中还有人对沈扶风动手动脚。
那些人看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对象,赶紧放下银子,一溜烟跑了。
“这店明天就要关了,你还在这跟掌柜天方夜谭,还不如趁早把东西收拾了赶紧走。”沈扶风一手背着,另一手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
“这家店的掌柜也是个有趣人物。”卓渊淡淡一笑,“明日再走也不迟。”
“卓渊,你给我听好了。”沈扶风压低声音,“如果你拖拖拉拉,让先生出了事,我定让你好看。”
如果不是卓渊把自己禁锢在这里,自己早就去见先生了,还用受他这份窝囊气?
“与其在这里说这些,你倒不如和我同那掌柜的聊几句。”卓渊看了看他的右手,还用棉布包着,不过这两天已经好多了,“不过你别喝酒。”
“那掌柜什么来头。”沈扶风瞧了那一眼,那掌柜还在窗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众宾客们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
“问不出来。”卓渊摇摇头,转身又笑着回到了座位,在桌前看着他什么时候能过来。
沈扶风也不含糊,大步踏来,直挺挺坐下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闪着一双精明的眼睛斜眼看他,吐字轻缓道,“我听卓渊说,掌柜的能说会道,不如跟我聊一聊?”
“乐意奉陪。”掌柜的笑意满满。
“别喝酒。”卓渊看他拿起酒杯,轻巧夺过道。
沈扶风不想当人面跟卓渊发火,瞪了他一眼作罢,又继续与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行走江湖,一定有什么本事吧。”
“没有。”掌柜摇摇头,略表歉意笑道,“不过在下游荡江湖几年,倒会点旁门左道的小玩意。”
沈扶风看这人没有说明自己会武功的意思,便道,“什么小玩意,不妨说来听听。”
掌柜的轻吐两字,“算命。”
对面的沈扶风一下笑了,而且是当着人面笑,弄得卓渊也很是尴尬,低声对他道,“收敛些。”
“我从不信算命之说,你哪里来的本事去揣测他人命运呢?”沈扶风不理会卓渊的提醒。
“所以说,是旁门左道的小玩意罢了。”掌柜的也不生气,轻呷一口酒道,“倒是看这位公子面相,神色疲缓,脸色苍白,最近可是遭遇了什么难事?”
还未等沈扶风答话,掌柜的又道,“事事出自心结,人不能陪你一辈子,沈公子还是应当以平常心看待罢。”
沈扶风冷笑一声道,“少在在说些故弄玄乎的话……”
忽然想到刚刚有什么不对劲。
“你如何知道我姓沈?”
掌柜的却突然装起糊涂来,“公子原来姓沈啊,刚刚忘问名字了,实在对不住。”
卓渊也不聋,自然听到了刚刚掌柜的叫出了沈扶风的姓氏。
“不过继续说面相……”掌柜的又开始自顾自说话,“沈公子这双眼睛倒生得好看,眼含桃花,目送秋水。”
“只是左眼下这颗痣,很能惹桃花啊。”掌柜的笑笑了之,“痣虽小,但位置不太对,怕是颗少子痣……”
沈扶风再也听不下去,“胡说八道!”
起身欲一掌拍向他,却猛然被强大的气场震开,他直愣愣的盯着掌柜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客栈掌柜。”掌柜的翩然一笑,“卓大侠,你家这位刚刚喝多了,快扶回去休息吧。”
“什么客栈掌柜。”沈扶风推开卓渊的手,“不过就是你跟卓渊串通好了来戏耍我,少装模作样!”
“你怎么跟我家掌柜的说话!”本来还在端酒上菜的小二,听到这边的声响就赶过来怒斥道。
沈扶风连看都不看那小二一眼,平稳了气息对卓渊道,“你跟他在搞什么鬼。”
“我不知道。”卓渊也不明白,转身对掌柜的道,“今日实在唐突,掌柜的莫怪。”
“不过我也确实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他姓沈的呢?”
掌柜的摇摇头,“不是他自己说的么。”
铁了心的不承认。
卓渊便也不强求,拉着沈扶风要上楼,只留了那小二和掌柜的留在原处。
沈扶风黑着脸走在前面,没听到身后小二与掌柜的窃窃私语,不过这一切都收在卓渊耳朵里。
“少爷,您跟他客气啥啊……他哪能记得您啊……”
“别多嘴,误了大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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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几个弟子冲进大堂。
“慌慌张张做什么。”许懿看着这几人满头是汗的回来,不由得蹙眉发问道,“有话慢慢说。”
“师父,一白师兄回来了!”一个戴着厚帽子的师弟慌张道。
“那逆子还知道回来?”许懿听到他的名字顿时勃然大怒。“让他给我滚进来”
“可……可是……”
“可是什么?”许懿已经坐在了正座上,正准备要看看许一白有何话解释。
“师兄,师兄他昨夜在雪地里跪了一晚,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
“那让他给我爬进来。”许懿对许一白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根本不讲丝毫父子情面。
所有人都紧张地站在那里,没有人敢下去传话。
“听不到么?”许懿一拍桌子,那桌上的茶杯都被震起来。
“师父,师兄他腿不好,不太合适……”
“他也知道他腿不好?怎么不见他从谢家剑庄逃跑时腿疼?”许一白虽是许懿的独子,但许懿对他一直以来都是十分苛刻的。“你们今天谁敢帮他一下,我连带着一起罚!”
说罢,许懿拿起桌上的剑,怒火冲天的往外走。
许一白在许派门口跪了一个晚上,受寒的膝盖早就疼得要命,但他不敢起来,也不能起来。
他怕他一起,就再也跪不下去。
他知道许懿的脾气,能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能过去的事在他那里始终是个结,上次他为安轻求情,这次他为安轻偷跑,许懿绝不会轻饶他。
果然,冰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逆子,你还敢回来?”众师弟跟在许懿身后,动也不敢动一下。
“孩儿回来认错。”刺骨的疼痛早就传到许一白的膝盖里,他双手伏地,“求爹原谅!”
“错在何处。”许懿看着许一白的头顶,声音已由刚刚的怒气冲冲便为格外冷静,可是这冷静的背后,让人无比压抑。
“错在忤逆父意,不孝。”
“你先说说,为父的意思是什么,你的意思又是什么,是怎么个忤逆法。”
许一白身形一颤,许懿这是逼他承认他对安轻的情意。
“孩儿,孩儿错在与师弟勾结,助师弟逃跑。”许一白一咬牙,“现回来认罪,只求爹原谅!”
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在许一白的身上!立刻皮开肉绽,众师弟看了倒吸一口冷气,惊呼道,“师父手下留情!”
“谁敢帮他,我就一起抽!”许懿的鞭子一直藏于袖中,刚刚听许一白竟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他与安轻之事,不免大怒。
他本想给许一白一个台阶下,没想到许一白竟然如此决然,真是他许懿养的好儿子!
“求……求爹原谅!”许一白重重往地下磕了一个头。
又是一鞭子!
“许一白。”抽完了两道鞭子的许懿手握鞭子,指尖都捏得泛白,“我问你,这错能不能改!”
许一白跪在地上,血自他的肩膀漫染开来,两道血痕触目惊心。
“孩儿只认错。”许一白不抬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许懿怒着又挥手一鞭子,“这些年的圣贤书,你都读到哪儿去了!”
锥心的疼痛从肩胛骨传来,许一白受了这第三鞭,已经撑不住,屈身倒在地上,闭眼依旧道。
“孩儿只认错。”
“师父!别打了!”身后的弟子们跪下,“师兄撑不住了!”
“反了天了你们!”许懿又一鞭子挥到地上,尘土飞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