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忐忑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待满头大汗的太监上气不接下气来报“太子、皇太孙殿下已到了宫门”的时候,知梦竟意外地松了口气。
算来已有一年不见,太子还是那样臃肿的身子,朱瞻基倒是愈加丰神俊朗了。
不过,虽都在同一殿中,知梦是不敢随意抬头看的,只在他进殿时匆匆瞧了一眼。
父子、祖孙相谈甚欢,朱瞻墡也跑来凑热闹,朱高炽本就偏爱五子,此时见了自然更是喜不自禁。
“萧女官,我的画画完了,一会儿你让他们去到字画馆给我传人来装裱起来。”朱瞻墡随口说道。
“是,奴婢记下了。”知梦说道。
低着头自然没见在她与朱瞻墡之间探寻的那道目光。
朱瞻基自然是住在乾清宫西侧的雍肃殿,早一个月前朱棣已命知梦带着人重新打理了,这一个月一会儿让搬个花瓶儿一会让多挪几个暖脚铜炉之类,总之,在知梦看来,雍肃殿的规格和乾清宫也差不多了。
朱瞻基的妃子住去了长安宫,离得不远,不过往来虽方便总觉得有些怪异。
朱棣念及他们路上辛苦便早早吩咐都退下了,用过晚膳喝着牛奶忽而又想起朱瞻基便命知梦送过去一碗。
大晚上的折腾这个,要喝小厨房去做就是了,非得巴巴送过去一碗,人家喜不喜欢还是回事。
想着,一抬头已到了雍肃殿廊下,定定心神收回心思让小太监进去通报,没一会儿门开了,小太监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人,不是朱瞻基。
知梦见到她稍微愣了下,不过马上便神色如常。
朱瞻基的表妹居然屈居宫女了?
“皇上命我给殿下送来的牛奶。”知梦说道。
“外面冷,殿下请萧女官进来说话。”乖巧伶俐的样子。
“皇上命我速速回去还有事吩咐,劳烦你跟殿下替我告罪不能亲送到面前。”知梦将小小的茶汤子放到她手上转身便离去。
太子妃本就不喜欢她,防她如贼一般她又何必深更半夜闹这惹人猜疑的事,不如干干净净的好。
回到乾清宫,朱棣正戴着眼镜看书,手边放着小小的铜炉。
“瞻基睡下了?”朱棣问道,头未抬,拿着书的姿势也未变。
“应该还没有。奴婢想时候不早,陛下应该安寝了,所以急着回来伺候并未进殿给殿下请安。”知梦说道。
“又这个时辰了?”朱棣这才抬眼瞧瞧那铜漏:“一高兴都忘了时辰,人老了,躺下也睡不着。”
“迁都时短,这一年来陛下日理万机,现在两位殿下来了,正好为您分忧,您也该放宽心好好歇歇了。”知梦说道,一边扶着他坐起,拿掉绣墩将玉枕摆好。
“是啊,民间的老人家到了朕这个年纪都是享清福了吧?”朱棣问道。
“陛下是天下万民的倚仗,操心的是社稷江山、黎民百姓,哪里是民间百姓所能比的,他们只求衣食无忧,而如何衣食无忧却全赖陛下之运筹帷幄,自然您是要比他们辛苦许多的。”知梦说着宫里人都会讲的奉承话。
其实,说白了,没有一个皇帝会放任手中的权利给别人,即使那是亲子亲孙。
这张龙椅光芒万丈让人垂涎不已,为了它可以人变兽,何况父子、祖孙乎?
“听烦了,都是这样的奉承话,丫头,你学坏了。”朱棣轻斥。
知梦为他宽衣扶他躺好:“陛下歇着吧,今儿奴婢值夜,就在外面。您安心睡吧。”
放下幔帐将房内的灯吹熄两盏才轻轻推门出去了。
外面有罗汉床给值夜的人歪着,知梦今儿不知怎么精神了,躺下也是没有丝毫睡意,索性便起来回去朱棣赏给她的房间去拿了笸箩出来,回到桌边,去了灯罩拔下簪子剔亮了灯,自笸箩里捡起手绷、苏针,又细细比量着剪了断金线,那绣布上龙首已完成了,今晚大概可以完成半截龙身。
这苏绣的手艺也是在汉王府时学的,当年为了迅速提高技艺达到普通苏州女子的水平她日以继夜地练,手上扎的都是眼儿,线把手磨得也是脆弱不堪,一碰就生生的疼,朱高煦看着她那双红红紫紫的手便很感慨,说本来想她学成了让她在袍子上绣些花样儿,看她这样辛苦还是算了,学会便罢了不用太精。
朱高煦总是心疼她的手,不忍见她的手受半点委屈。
眼下这块绛红的绸缎是为朱棣绣的荷包。
前些日子随朱棣去王贵妃宫中,正巧几位妃子冬日里闲来无事纷纷拿了绣布去找王贵妃请教苏绣的手法,王贵妃似乎也不甚懂,一群妃子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边闹边绣,绣出来的东西也着实不怎么样。
见她去了,王贵妃见了救星一般,一边跟朱棣告罪说自己忘了手艺一边让知梦教教妃子们,朱棣也来了兴致,非让她教,他自己和王贵妃在一旁看热闹。等回了乾清宫朱棣还没忘,心血来潮让她绣几个荷包瞧瞧。
知梦有些忐忑,以为朱棣瞧穿了她的身份,是以这些日子完全不敢怠慢,细细瞄了样子细细的绣,生怕人挑出大错来。
灯暗了些,知梦拿起簪子又剔灯花儿,这才觉得颈子疼,定是刚才低着头太久。这半天那金龙也不过又多添了几片龙鳞而已。
房间内传来两声低沉的咳嗽声,知梦立时看去,不知朱棣醒着没有,若醒着该喝点水润润嗓子才好。
看了会儿没动静,知梦便低下头继续绣那龙鳞。
不知不觉,那一根蜡烛已快燃尽了,知梦这才觉得有些头晕脑涨,将手绷和针线仔细放好才和衣侧身而卧睡下了。
好在这一晚朱棣并没有叫人。
今日要早朝是以要早些起,宫女太监们来的时候知梦犹自有些困倦。
朱棣早醒了,正坐在龙床边不知想什么事。
“丫头昨天没睡么?眼睛都红通通的。”服侍朱棣更衣他问道。
“想着绣那荷包,一时不察睡晚了。”知梦说道。
“上午你回去歇着吧,马云伺候朕就行了。”朱棣吩咐道。
“奴婢没事。”
“圣旨。”
“是,奴婢遵命,谢陛下厚爱。”知梦说道。
也好,歇一歇,灯下刺绣太久,此时眼睛酸胀得紧,回头弄条帕子用热水敷敷。
一上午,知梦都在自己房里歇着,暖阁外面也是安安静静的。
晌午,知梦出来伺候午膳,发现朱瞻基也在,表妹宫女并未在旁随侍,是怕惹了朱棣不高兴吧。
用过午膳朱棣歇着了,命知梦留下听候皇太孙差遣。
“有劳萧女官随本宫去趟内阁大库内档,有些前朝朱批谕旨要查。”朱瞻基说道,表情再正经不过了。
这算哪门子的差遣。
天这么冷,跟在他身后往文华殿走,没多远浑身就凉飕飕的。
“萧女官一路北上可还顺利?”朱瞻基说道,因为是背对着她,所以声音不如往常响亮,有些瓮声瓮气。
“是,托陛下洪福,一切顺利。”知梦说道。
朱瞻基便不做声,一路静悄悄走过去。
殿内只有两个太监,朱瞻基挥挥手他们便躬身退出去了,知梦心猛地一跳。
朱瞻基慢悠悠走进那一排排挂着黄帘子的书柜间,寂静的空间里,他的每一步都清晰入耳,与她砰砰直跳的心一样。
直觉地,知梦不想往前挪动一步,她站在门口,转身就是殿门她还觉得安全点。
“砰”的一声,似乎是书籍落地的声音,知梦肩膀跟着一缩,她觉得似乎朱瞻基是不高兴。
“萧女官,你过来替本宫拿着这折子。”
轻移步子,尽量不让声响太大。
到了他身边,只地上一本折子。
知梦离那折子一步的距离停下脚步,俯身去捡,手未碰到折子却碰到了一只温热的手,迅疾手被握住身子被向前一扯扑进了一个带着佳楠香的怀抱,身后便是高高的书柜。
知梦立时僵了身子,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被男人这样抱着是她的噩梦,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的血腥噩梦。
那血色开始在眼前放大,知梦不自觉闭上眼睛身子开始颤抖。
“别怕,悦容,是我。”轻轻的声音在耳畔不停说着,后背被轻柔的一下下拍着:“别怕,我在,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知梦慢慢平静下来,深深呼吸一下,满满的佳楠香气入鼻。
佳楠香,是朱瞻基。
挣扎一下想逃开却被他抱得更紧。
“放开我。”知梦说道。
“生气了?看见影儿在我身边你生气了?”朱瞻基问道。
……
“我为什么要生气?”知梦立时回道。
“呵呵,果然是生气,过家门而不入,难道……”凑近她耳边:“难道这一年多你都没想我么?”
知梦脸一红换了神情:“殿下请放手。”
“走了都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白白扯着脖子等了一个上午,连要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朱瞻基又开始自说自话。
不过,知梦心里有了小小的期待,他要说的是什么?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