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幺女 52 议亲的年纪

一晃眼又过了六七个月，到了这年的年底。秋闱成绩已出，傅子航成绩不错，顺利中了举。武举舞弊案也早就过去，入狱的入狱提拔的提拔，六部换了一批新鲜的血液。而在皇上的许可下，由楚王在秋闱过后亲自主持武举殿试，前后用去月余，授了官职的有百余人，可谓是本朝第一武举。

华廷之上回得了二甲，这次重试发挥不错，中了一甲第三名。武状元刑凯署都指挥佥事，武探花鲁广良与华廷之皆署京卫指挥佥事，同为正四品，这也算是楚王的一大壮举了。

再说说沈叡，仅几月时间，连升了两级，现任大理寺左少卿。这几个月朝堂波谲云诡，连升两级的不止他一人，而一贬贬到不毛之地的也不在少数。因傅大人成了沈叡的直属上司，以及傅老太太和沈老太太两人日益频繁的往来，傅沈两府愈发热络起来。沈叡高兴之余，仍有些事一直郁郁于心放不下来——这些事都关乎沈章。

却说嘉宁公主和亲后，沈府一众人应该松了口气的。可这半年来，说了无数的人家，沈章的亲事仍未定下。眼看着过了年，他就该二十了，周氏是急的肝火愈旺，脸色一日比一日差，沈叡的头发也是一把一把的掉，隐有前秃的趋势。也不知怎的，沈章因着嘉宁公主才得了庶吉士的事在翰林院间传来开了，因此受了同僚排挤，日子不好过，良师益友屈指可数，狐朋狗友如云。

好在，有件喜庆事，消去了些许沈叡夫妇俩的燥火。

“母亲说的可是千真万确？傅大人……”沈叡一激动，手猛地一抖，半杯茶水洒在了衣服上。京城早两月便落过雪，此时正是严寒，沈叡没心思去管衣服湿不湿的，又急切道：“娘……”

见着儿子满脸兴奋，沈老太太却是笑了，道：“叡儿，你就那么喜欢航哥儿？”

若是三年前，沈叡的回答定然是否。可今时不同往日，大理寺卿傅梁成回京后一路扶摇直上，有传闻道过了年这傅大人还能往上升，沈叡自己虽升了官，但沈章一事余温残留，给他的影响依然不小。这时候，傅府明说想与沈府结亲，也怪他惊喜之外有丝疑惑。

“航哥儿虚心上进，乃干将之器，懂得收敛锋芒，见人彬彬有礼又不让人觉着疏远，是个稳重前途无限的，我怎会不喜欢？可依我们府里目前这境况，与傅府结亲是高攀了。而况那航哥儿不过考中了秀才，上门说亲的人家东来西去的，几乎没停过，傅大人怎会看中舒云？”

沈老太太笑了一脸褶子，字字句句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叡儿多虑了。傅老夫人很喜欢舒云这孩子，说她知书达理，兰质蕙心，内外兼修。我与她认识几十年，可没见她这么夸过第二个姑娘，这难道不是看上我们家舒云了？”

沈叡听完，面上心上大喜，转而一想这傅老夫人只是夸了舒云一通并未明讲，究竟有没有让舒云当孙媳妇儿的想法，还不能笃定。人往高处走，这女儿低嫁是能理解的，可轮到儿子，一般都希望他找个背景厉害点的儿媳妇，仕途之路走的也顺当些。傅老夫人是书香世家出身，不是眼力浅的，若是她说想让舒云做儿媳妇，十成是与傅大人通过气的。怕就怕在，老夫人没明说，做不得准啊！

自与沈老妇人的这番谈话后，沈叡的心一直七上八下，这门婚事如果能成，他是喜闻乐见的。但人家没指名道姓、言之凿凿，他也不好主动去说。周氏也从丈夫的话语里听出了苗头，每日春风拂面，好似这婚事已成了的顶在铁板上的事儿，给舒云的新衣服、新首饰拼了命的做。向来作素雅才女打扮的舒云，也不如往日，渐渐的头上戴了华贵的朱钗，衣裳的颜色鲜亮了许多，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三姑娘的容貌不差四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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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云这日从闺蜜出游玩回来，方进院子，便见得院内有几个丫鬟堆在一处，细声聊着，显然没注意到有主子回来了。络云心情好，也不在意，桃枝见状也没去喊几个小丫鬟。

“真的真的，碧儿姐姐你们知道么？就是在三姑娘跟前伺候着的那个姐姐，就是她与我说的。”丫鬟甲如是道。

丫鬟乙惊讶地说：“那傅家可不止普通人家的，有钱有势，三姑娘真是好福气！”

丫鬟丙羞涩道：“傅公子一表人才，只这一点，三姑娘也不亏了……”引得众丫鬟啐她，笑骂“小蹄子”。

听到这儿，络云的脚步蓦地顿住，三步作两步快走至丫鬟堆里，脱口而出便是：“你们说的是哪个傅公子？”

丫鬟们顿时全体止了声响，见得络云那带了丝恨意的凛烈眼神，半晌才有个丫鬟怯怯道：“便是那大理寺卿傅大人府上的嫡出大公子。”

络云的脸色须臾间如水岸边的苔藓——绿的湿冷，严声道：“你们这是哪儿听来的无影的事儿，买你们进府就是让你们不干活计胡乱碎嘴的吗！”霎时，丫鬟们散了个一干二净。络云再无歇息的念头，转身就朝刘姨娘的屋里走去。

刘姨娘正歪靠在床上看手中的簿册，不妨络云冲了进来，忙将簿子放在枕头底下，微怒道：“马上就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怪到现在还没人上门提亲！”

络云原是一腔子愠火，偏生刘姨娘又提到提亲之事，她不由讪笑道：“年初回了京开始，娘何曾关心过女儿的了？没人替我张罗，这亲事还能自动上门？也不晓得娘你被什么魔怔了，镇日里关心别人儿子去了。按我说，大哥倒霉了才好，看舒云那小蹄子还敢这般嚣张！”

刘姨娘听着女儿的话，眼里微闪，满是不明的意味，听到最后一句，浑身一激灵，拿过手边的枕头就往地上扔去，全然忘了自己方才才将东西藏在下面，竟是少有的冲动。这一套动作不假思索，然做完刘姨娘也回了神，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下肚里，冷哼道：“年岁长了，脑子不见你长，反倒越发乖张了，难怪你父亲现在只疼舒云。那位傅公子……你莫要做些无用的念想……”

一语未了，络云又是不耐又是不甘，匆匆打断她娘：“都没试过，怎知是无用的？老太太也是的，每回上傅府，只带着舒云和茉云，傅老夫人来府上了，也只让她们俩一起招待着。我可是早就记在母亲名下的，老太太怎可厚此薄彼，偏心也不是这么个偏法！这嫡女和庶女又有什么区别！”

“我早就与你说过，认在太太名下是好，却也莫高兴过头。你是嫡出庶出的，别人能打听不到？”瞧着女儿一张无知无畏不耐烦的面孔，刘姨娘更加烦闷，板下脸提醒她道，“别净白日里做梦！”

络云不服气，反驳道：“我自问相貌不比舒云难看，论身段，她哪及得上我，不就比我多会几首酸诗，要是老太太太太带着我一同去，没准看上的是谁呢！”

刘姨娘简直要觉得自己的女儿无药可救了，无知无畏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仅无知还无所谓。开口骂道：“这话说出口你也不觉着寒碜，哪家姑娘会向你这样没脸皮？还满口嫡嫡庶庶的，就你这样，还妄想和嫡女平起平坐？就是那商贩之女也比你能见得人！嘴巴给我封紧些，管不住自个儿嘴巴的媳妇，那户人家会喜欢？”

瞧女儿非但没被骂得惭愧，反而怒气更甚，臭着脸懒得听的模样，刘姨娘的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知道女儿吃软不吃硬，她隐忍地叹息一声，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软：“别怪娘说的难听，我再不说，你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娘没读过书，可‘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还是晓得的，把自己看高并非好事，要有自知之明！听说京城里许多教规矩的嬷嬷，得空我找老爷商量商量，给你寻个来，也好收收你那一身的小家子气……你父亲那儿，我会寻机会跟他说，老太太太太做的是有不对，理应让你们姐妹们一起的……”讲到这儿，见络云忽的雀跃起，忍不住再次提醒，“傅公子……你就收了对他的那份心，傅家那样的人家，舒云都高攀了，何况你？”

一番推心置腹，没想络云仍旧气呼呼走了，刘姨娘黯然：她怎把女儿教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懊悔，她的确是对她们关心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