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林宁不敢说自己十分了解贾母,但也有那么七八分,毕竟在贾赦那一世也是做过她儿子的。贾母对贾赦虽不喜欢,看不上。但若说要杀他,却也未必会生这样的心思。除非到了必须二选其一的时候。
而以现在的局面来说,贾赦与贾政已经到了必须二选一了吗?虽然形势尴尬,贾政被逼入死角,但也不是一定要贾赦死。
林宁不在京里,但也在京中放了些人,有那么几个眼线,但是到底势力不够,手伸不到那么长。不过却也传回来一些消息,贾母出了手,王氏也出了手,不过都非是致命的东西。贾母买通了贾赦身边的小厮,想要贾赦当众弄出一桩艳事来。
虽然贾赦贪花好色之名远播,可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污点,毕竟现今在内妻妾成群,在外包妓子养戏子的不在少数。可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艳事,甚至在较为庄重的场合作出不合时宜的事情,那就不一样了。
此事一出,林宁可以想见,京里的流言风向会即可转变,街头巷尾议论的就不再是贾政,而是贾赦。甚至会说“贾赦不配承爵”的话。
至于王氏,不知道是和贾母两人合谋,还是不谋而合,亦或者是知道贾母打算后想闹大一点,在贾赦的食物中下了药。乃是致人迷幻催情的药物。类似于五石散。
结果,似是药量下多了,贾赦神智有些迷糊,衣衫不整就冲了了出去跑起马来,于是一个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好巧不巧,脑袋磕在了大石头上,就此丧了性命。
至于这中间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人的手笔,林宁也就不得而知了。
贾赦一死,不论结果是否是贾母和王氏最初设想的,到了这一步,爵位空缺下来,谁都不会眼见贾琏承爵。
世有父死子继,也有兄终弟及。然而以大魏的规矩,一般非是无子,并无兄终弟及的例子。虽无例子,可却也没明文规定不许啊。
所以这爵位是谁的,就看双方各自手段,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可是,大约是让双方都没有想到的是……对于两边不同意见的请旨,皇上都留中不发。没说准了贾琏承爵,也没说准允贾政承爵。
事情就这么僵了下来。贾家虽仍旧挂着荣国府的牌匾,府内却正经连一个有爵的都没有。
这下,贾母急了。按理说,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说是世袭罔替,这乃是太/祖发了话的,断没有突然剥夺了去且连个名目都没有的道理。虽说这降等非是一级一级的降。可即便降的再多,到如今也不至于降到没有啊。
皇上此举,究竟是何意?
这么想着,双方的动作就越大了。贾琏甚至和王熙鸾下了趟江南,一个来王家对着沈氏和王熙凤哭诉,一个去了扬州对着贾敏哭诉。
林宁算是大开眼界。
早不想着他们,晚不想着他们,这会儿想要他们出手帮忙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
林如海看着贾敏的面子,倒是出了个主意,愿意给贾琏谋个干实务的小官。可贾琏虽则同王熙鸾成婚不过小半年,影响却已经很大,尤其想来是被闵家也洗过脑。况且,他自己本人又哪里甘心这么丢了爵位?自然是不肯应的。
然而对于这爵位之事,从上头的举止便可看出,恐皇上有别的打算。因此不论是林如海还是林宁都不打算出手。便是不虑着上意,以林宁和二房的关系,也不可能出手。
贾琏和王熙鸾无奈之下,转头就去了甄家。不过不知是甄家不大看中一个嫁给王信的六房姑娘,还是甄贵妃的枕边头没什么作用,到底无功而返。
这事沸沸扬扬闹了一年,至得次年五月。秦可卿暴毙,贾元春封妃。皇上似是这才想起来贾家的爵位一直拖着还没给安排,随手一挥,给了贾琏一个三等将军。
秦可卿现今和贾蓉才刚定了亲,还不曾嫁过去。贾家这……
是昏了头了嘛?
林宁猛翻白眼,这会儿的秦可卿还未出嫁,也还没和贾珍闹在一起,这么给弄死了,贾家真是好大的胆量!不过以贾母的心思眼界,这倒也不出奇。
只是这旨意就有意思了,贾元春从女史一举成为贤德妃,按理说该是圣宠无限才有此等尊荣,可偏偏在爵位之上,皇上避过贾元春之父,反而给了贾琏。
贾母想借秦可卿为贾政谋爵位的心思落了空不说,还让贾琏占了这等便宜。
尤其是,如此一来,按理爵位已定,府里是贾琏的,贾政该分家搬出去才是。偏贾母不肯,用孝道压下来,让贾政仍旧住在府里。而贾琏和王熙鸾不知道是因为忌惮宫里的贾元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此前斗得你死我活乌鸡眼似得,这会儿倒是妥协了。只让贾政一房搬出了荣禧堂了事。
这一圈的事儿看的林宁直叹,果然还是没成算,没见识。本来王熙鸾和闵氏最初能想到用流言来逼一逼贾母,败坏一下贾政的名声,林宁还打算高看她们一点点,结果……
这出戏好是虎头蛇尾,让林宁一下子失了兴致,不过,很快,他便也不可能再有看戏的兴致了。因为江南出了事。
连续几日的大雨,河水泛涨,洪涝严重。金陵,苏州,杭州,扬州这一大片地区都深受其害。城内狼狈不堪,城外更是一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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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大家安静听我说!王家的信誉在这里,只要我王家不倒,就绝不会出现无粮的情况!”
王仁站在高台上,扯着嗓子喊,一边安抚慌乱无章的百姓,一边提醒清和等做人墙的人莫要伤了百姓,也小心别伤了自己。
王家在金陵算是有不小的威望,出来说话的虽不是林宁,却也是王家少主子,因此不少人也都买账,在王仁的安抚下,倒是渐渐平息下来。
等众人散了,王仁小跑着冲入超市后头的库房,便见林宁一边使人搬米袋,一边听白章说话。
“奴才打听清楚了。不知是谁放出的风,这会儿城里都知道了官府粮仓被毁,朝廷无粮可用。因此大家都慌了。城中几家米粮行都受了百姓的挤兑,有两家被抢了一空,吴家,孟家背靠甄家,势大,请了衙门的人来,将百姓打了出去,倒是伤了好几个。人群中有人说,咱们家最富有。就这超市,不说米粮,便是其他白面豆子等东西也尽够管饱。大伙儿这才全冲咱们家来了。”
林宁点头,王仁趁着空档上前道:“父亲,人都走了。”
林宁瞧他满头的汗,递了张帕子给他,一拍他的肩膀,“走吧!”
二人一路走到难民营,便见徒明远带着一对卫兵搭了粥棚熬粥。方才还群情激愤一个个义愤填膺要抢粮的百姓这会儿正在卫兵的看管下捧着碗排着队等。
林宁越过众人,径直走到徒明远面前行礼,“王爷。”
这等时候倒也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徒明远一扬手,眼神一扫。林宁会意,带了王仁去往一边茶棚。说是茶棚,倒是比一般山道旁边的茶棚还要简陋些。不过是收拾出来个地方,放了一张桌子供徒明远小坐休息之用。便是茶也是在普通不过的粗茶。
徒明远倒是不在意,示意林宁坐下,言道:“我从城外回来,便听闻城中大乱。幸好有侯爷顶着。”
“王家世代居于金陵,在城中还有几分威望,百姓也都愿意卖这个面子。”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徒明远哪里不知道若不是以林宁在金陵的声望和信誉,不是林宁出动了王家所有的职员和下人去街上维持秩序,又放话便是倾家荡产也会保证百姓衣食,此事哪里能这么快解决?
民乱最是难解。也只有林宁能有此等魄力将王家押注下来,将一场动乱扼杀在摇篮里。
林宁暗叹,这些年清华园的名气,以及王家对职员的优待,对城中贫苦百姓时不时地接济,王大善人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
“此事不简单。”
林宁双眉一拧。自然不简单。盐粮二道都是国之根本,盐遇水而化。因此盐仓修建从选址到用材都极为考究。可偏偏就是这样,扬州也糟了乱,盐仓损毁,幸亏林如海抢救及时,虽化了一部分,却保留住了三分之二。总算不至于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而粮仓修建规格虽比不得盐仓,却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淹了的。何况,这场洪水虽然猛烈,城外河道水面浮尸不少,但城内却相对来说,好了太多。然而,身在城内的粮运使司衙门却满地狼藉。官府粮仓被大雨冲垮,米粮毁了个干净。便是救回来的,在水里泡久了,也都碎了。
更有一点,米粮遭毁后,是知府和粮运使司二人一起抢救的。可抢救回来的粮食和泥土混在一起,根本不可用。还有不少,据说是已经被冲走了。
城内没有城外那么大的洪流,虽有大雨,也有垮了的房舍,但大多为平民之家。坚固的粮仓怎么会这么容易塌了?即便塌了,可与泥土混杂在一起的那些米粮数量明显不多,显然与屯粮的数量相距太大,完全对不上。
只是知府和粮运使司以及衙门的人都一口咬定乃是被冲走了的。那几日大雨滂沱,连路都看不清,一脚踩下去,水面没过脚踝,水面上垃圾许多,谁会去在意这里面是否有被冲走的米粮?
若说粮食被冲散了不知去向,也并非没可能。
然而,时间太凑巧,偏偏城中几位富商府中存粮数量颇多,还借此机会囤货居奇。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知府和粮运使司二人虽然面上着急,却没有怕朝廷怪罪的忐忑。
尤其今日这一出民乱。
偏偏趁徒明远出城之后发动,偏偏都对准了王家……
徒明远眼眸中闪出一丝厉光,将茶盏啪地一下拍在桌上,“借天灾造*,发灾难财,倒是好本事!”
怎能不怒呢?百姓死了多少?伤了多少?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那些商人也不求他们能为国分忧,可拿朝廷救灾,百姓救命的粮食发财,算哪般?
还有知府和粮运使司,身在其位,本该为百姓谋福祉,可他们做所的呢?
甄家,甄家!如今城里闹得最为嚣张的吴家孟家都是甄家一系的人。更遑论粮运使司乃是甄家四房的女婿!
甄家虽表面上只有一个江宁织造郎中之职,可其势力却远远霸居江南,又有甄贵妃和五皇子之势,江南各家无出其右者。
徒明远一叹,压下心中翻江倒海恨不能砍了甄家的心思,问道:“如今米粮还剩多少?”
“王家并无米粮行,只有超市有米粮卖。微臣让人清理了一下,如今所剩的存货,按照现在施粥的数量来算,最多可维持三四天。”
三四天……三四天之后呢?
江南乃是鱼米之乡。往年其他地区闹灾,都是靠江南运粮。而如今江南遭难,若是存粮仍在,倒可解此危。只是如今……京中倒是还有些屯粮。可京城据此并不近,前几日河道泛洪,水路不能走。这几日才渐渐退了潮,这么算来,怎么也得有个七八日。
徒明远咬牙,“莫非真要向他们高价收粮?”
吴家孟家倒也没有直接说要高价卖给朝廷,但现今两家的米粮行的米价高的出奇,可偏偏城中有一些有些家底却存粮不够或是也损毁了不少粮食的,前去购买。如此一来反倒隐隐成了现在金陵的市价。若是朝廷想购粮,不免会忌惮几分。徒明远倒是可以用自己的名义或者朝廷的威信压迫,让两家甘愿平价卖给朝廷。
然而,甄家身后乃是五皇子。若徒明远使了这一招,难保五皇子党不会借题发挥,说徒明远与民争利,以权势压人。
更何况,甄家乃是地头蛇,若是吴家孟家不愿意,徒明远现今不过一介郡王,还真不一定奈何得了。毕竟吴家孟家未曾犯法。人家自家的东西,不想卖,你还咋地了?
若说得罪一个三皇子,甄家背靠五皇子,不惧也不放在眼里。若说得罪朝廷?呵呵,徒明远可没有尚方宝剑,这会儿徒明远的意思和皇上的意思可不能划等号。
林宁言道:“微臣倒是有个法子。若是此时我王家可以弄来一大批粮食,以低价卖出。想来他们就该急了。”
徒明远一愣,“你能弄来?”
林宁摇头,“不能。”
徒明远明白了,不需要能,只需要让甄家一方相信他们有就可以。虽说江南形势危急,但也不过这七八日,只需有一批粮食稳住,八日后,京中的粮食就差不多到了。若林宁有一批米粮可低价转卖给徒明远,帮助徒明远渡过难关。那么吴家孟家的粮食自然会积压下来,转手不出去。
因此,到时候急得就不是徒明远,而是他们了。
徒明远暗自思量,这法子不是不可为,只是……
“他们不是傻子,必定会先查探。我们如何让他们相信?”
林宁一笑,“我没有粮,但装粮食的麻袋却比比皆是。他们总不能每袋都查验吧?”
徒明远一愣,看着林宁,二人同时说出“鱼目混珠”四字来。
徒明远神色一松,起身道:“此事由我的人来办。”
林宁并不在意,也该由徒明远来办。虽说办法有了,但是操作起来却不那么容易。
至于知府和粮运使司,以及是不是当真被大水冲走了的粮食……
这就不是林宁的事了。
大概是心中有了主意,徒明远招手让亲信过来耳语吩咐了一通,心情好了起来,转头倒是与林宁聊起这次水灾。说着说着不免又感叹起这几年朝廷不易。不是这里闹旱,就是这么洪涝。
见气氛还算不错,虽然话题有些沉重,却并不紧张。一直站在林宁身后的未曾言语的王仁首度开口道:“北方多旱,南方多涝,若能互补一些多好。”
林宁一愣,看着王仁,“你说什么?”
王仁忐忑起来,小心地觑了眼徒明远,见其面色未变,不似生气,又细思自己这话没有不妥,道:“我……我说错话了?”
林宁摇头,“你刚才说什么互补?”
王仁莫名其妙,“我说南方多涝,北方多旱,若是可以互补便好了。我不过随口感慨一句,这等事怎么可能。我……”
林宁暗自欣喜,连连摆手,“不,不!或许并非不能!”
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如有可能,借点水来也是可以的。
一代伟人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林宁倏忽起身,“去格物院!”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