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小江春睡得不甚踏实。
三十出头的她懂得,“钱”总是能挑动人与人之间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即便是血亲如父母子女,情深如爱~侣,义重如至交好友,总有会被“钱”伤了的时候。
但这并未打击到她继续赚钱的热情,越是这样被钱摆布的时候,只有自己拥有越多的钱,才能尽可能地摆脱金钱的束缚。直到自己能有足够的钱,才有资格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翌日,江春依然早早起床,帮着王氏做早食。虽内心有些别扭,但好在王氏可能也反应过来自己昨日言辞激烈了些,虽没有明着给孙女赔礼道歉,但还是悄悄给她煮了个红糖鸡蛋,只道她这几日帮着卖菜辛苦了。
小江春自是欣然接受。
吃过早食,几个小的留家里,上午喂猪喂鸡,下午上山找猪草。大人则都去地里扯剩下的红豆了,因所剩不多,去个半日就能扯干净。等地里红豆扯干净了,方能清闲上几日,待到中秋一过,收谷子和掰包谷两头兼顾,就是真的农忙了。
江春先将鸡圈门插梢打开,放出十只小鸡仔来。小家伙们刚买来时路都走不稳,现在已经会跑了,浅黄色的绒毛慢慢退去,身上硬毛也比那几日长开多了……江春“咕咕咕”地叫着,将它们引去石榴树下,老江家都不兴喂粮食——只消放养到院子里,吃点草,找点虫子的,整日下来也能自己把肚子吃饱。
江春又把昨日剩下的猪草用柴刀剁细,因为没有多余的包谷面,只得加入糠皮和水搅拌均匀,用铲子铲起来送猪食槽去。可能是日日亲自喂养的关系,在江春看来,就在眼皮子底下都喂了一个礼拜了,两只小猪仔好像还是刚买来的样子,没长高也没长胖。
唯一的变化就是能认得出小江春的“呶呶呶”叫唤声了,别人这么叫,它们可能懒得动一下,但只要是江春一叫,两小只就会哼哼唧唧地回应上几声。
喂完猪鸡,日头才升起没好久,江春叫上文哥儿又往蛇水弯去了。
因她已经想好,蛤~蟆菜的事只能瞒下去了,恰巧江夏整日出门耍,军哥儿还没睡醒,姐弟两个倒是正好背着大人出门。
两人背着那日的背篓和镰刀,翻过门前的小山丘,沿着上次的小路,倒也不用好久就到蛇水弯了。这个时辰的蛇水弯,菜苗上还带着露水,正是人少的时候。
姐弟两个照着上次的法子,用镰刀剜了满满一背篓的蛤~蟆菜。
一路下来她就观察过,自家门前那座小山丘,面朝蛇水弯这一面,在半山腰处有一块儿几平米的平地,没有蒿草,只浅浅的盖了一层草皮,倒是可以用来作晾晒东西的道场。而且背对着江家,如果不是特意去找的话,就不会被发现。
江春让弟弟先等着,她将这一篓背到小道场去,谁知大人“水鬼拉替身”的说法给他造成了巨大的阴影面积,怎也不肯独自留下面。
好吧,她只得带着“拖油瓶”弟弟一路往山上爬,一路给他灌输“世界上没有鬼”的唯物思想,道那是大人怕小娃娃不听话去水边玩溺水,而诌来吓唬他们的。
但显然,文哥儿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没有鬼?”
“因为人都死了不会动了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那些死了的人都哪去了?”
“血肉骨头都化在黄土里了呀。”
“那他们的魂呢?”
江春:……我也很想知道,原身小江春的魂魄到底哪去了,她快回来吧,好让二十一世纪的江春回去,这食不果腹的日子哎!
二人絮絮叨叨将蛤~蟆菜背上去,铺开晒上,又折下去再剜了一篓。如此往返,背了四篓上去,直到把整个小道场铺上密密麻麻的蛤~蟆菜,二人方往家去。
看着弟弟跟着自己跑上跑下的老半日,江春自是多给了他一把桂花糖,使他出去耍,自己在家准备造饭。
王氏昨晚蒸的糙米饭还剩了半锅,自是够吃的,五花肉也得等着大人回来做,九岁的江春寻思着还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
却忽闻隔壁传来小女娃的大哭声,江春晓得这是三奶奶家冬梅。她忙开了院门,往隔壁去。
冬梅爷爷的爹与自己爷爷的爹,本是同一个爹娘生得,当年老两口领着两子一女逃难来到王家箐,长女嫁了人,两子成家后也各自分了家。兄长江大家只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就是现今的江老伯;弟弟家倒是生了四个儿子,但各自谋生的谋生,外迁的外迁,留在王家箐的只有三儿子一家,即现在的三奶奶家,这也算是江春家在村里唯二的血亲了,另一家是江老伯的姐姐家,即江春的姑奶奶家,稍后略表。
且说三奶奶家院门虚掩着,江春推门进去就看到冬梅抱着个小儿哭。那小儿是冬梅的亲弟弟,小名安哥儿,与军哥儿同年,月份上虽小了军哥儿两月,但个子却是比军哥儿高的,平日里吃得好,长得也壮实,横起来跟个小牛崽似的。
此时的“小牛崽”却跟只病猫似的窝在姐姐怀里。
江春走近一看:安哥儿脸色发红,双目紧闭,鼻翼煽动,唇焦起皮,嘴角还有些黄白相间的东西,必是吐了沾上的,因地上也有几滩呕吐物,还散发着浓烈的酸臭味。
江春忙问:“冬梅姐,你家安哥儿是吐了吗?”
冬梅歇了哭声,用短了一截的衣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道:“半夜间就吐了两回了,我奶煮了姜糖水喂下去,还是吐……爹老倌跟阿嬷都做工去了,我们也没法子了,我奶去请先生还没回来。”
冬梅家爹会点木工,在外接些木活做不完,就会喊上自家媳妇儿去帮忙,忙起来两三日不归家也是有的。而三奶奶是裹过小脚的,走路都不一定走得稳呢,还去请大夫……
无法,江春只得上前拉起安哥儿的手摸了摸,脉跳得虚数了。正想掰开他嘴巴看看,谁知他“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来。气味之酸臭,江春在旁闻得都想吐,且还伴有一股腐臭味,像高蛋白食物放坏了似的。
吐完了嘴巴微张,有点儿合不拢的样子,江春正好看到他舌头,颜色红赤还有点刺,上覆着一层黄黄的舌苔,但舌头看上去却又是干燥燥的,没甚水分湿~润的样子。
冬梅又急哭了,边哭边问:“我兄弟会不会死?怎办,我奶会打死我的。”
江春一边安慰她“不会死,以前我舅舅家表弟也得过这种病,我看见外婆给他吃药吃好了的”,一边还得在心里分析诊断一番。
——可怜的高力表弟,你与病魔斗争多年的“事迹”,表姐快编不下去了啊!
果然冬梅听得眼前一亮,终于看到了希望。弟弟要是真的病死了……奶奶饶不了她的,自己肯定要被卖去做丫头了。呜呜~~~~(>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