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转的路上,江春不由思索开来。对于铁杆中医粉丝的她来说,继续从医是她目前最省力、最省心的选择了。前世活了三十几岁的她自是明白,想要改变食不果腹、任人宰割的命运,只能让自己在这世界拥有一技之长。
路上有村人见她独个走着,有来打听“刚才那一行贵人是去你家嘞?”“去你家作甚?”“你家得了甚好东西?”的,江春俱都推给大人,道:“我也不晓得哩,他们只跟我奶讲了几句话。”
看来村里人都晓得江家有“贵人”光顾了。
刚进院子,就见一家人围桌而坐,严阵以待,一副随时警惕有外人进门的样子。江春自是能理解的,毕竟这么大一笔财富从天而降,换了任何一个穷了半辈子的人都会心中不安的。
王氏扫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儿子儿媳,道:“这次还多亏了春儿呢,你们几个整日间只知埋头苦干的大人,还及不上我大孙囡呢!”
江春:……这夸奖来得猝不及防,不过要是能来点儿实际的奖励就好了。
明显又是她想多了,王氏夸完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说,只警告众人,今日之事不得显摆出去,要是让她晓得了谁在外人面前露出一句来,非得剥了他/她的皮不可。因着文哥儿与江夏还未回来,而江春又是历来让她放心的,故这警告的对象就只是她的儿子儿媳了。
众人虽只答应了一声“是”,但那期间的兴奋与跃跃欲试却是藏都藏不住的。
王氏难得大方一回,蒸了一锅精细的大白米饭,还往后园里摘了一箩豆角来,挖了两大勺油,做了一盆喷香的干煸蒜泥豆角;又割了两大捆嫩韭菜来,打了三个鸡蛋,和着炒了;另外还拔了一把香葱来,切了剩下的腌肉炒了满满一大海碗。
饭还未开,几个小的已经往灶房里转了几圈了,不是嚷着要帮奶奶加火(虽然并不需要),就是转进去舀起水来又不喝(只为了能多在灶房待一会儿)。王氏看得直摇头,感叹老江家尽出些又懒又馋的货。
江家难得在非年非节没客人,又不请工做活的时候吃这么丰盛,两个老的也不刻意管着众人。大家敞开了肚皮,平日糙米饭能吃两碗的,今晚白米饭都吃了三碗,几个小的也是不用大人招呼,自个儿就吃得打起饱嗝来。
用完晚食没好久,三个不知内情的小儿自己洗洗就睡了,只余几个大人们心不在焉的坐屋里聊闲,就是上个月谷子多收了七八麻袋,也不见这种兴奋呢。
果然,王氏也没让众人久等。使着江春用干抹布擦干净桌子,她自个儿回屋抬了托盘出来,二百两纹银一下子重坨坨的压桌子上,压得众人眼皮晃了晃。
她转身又回屋里抱了百宝箱出来,枣红色的箱子约有十五六公分长,十二三公分宽,十七八公分高,因内里装了满登登的首饰,抱起来更显沉手。
两大件一放桌上,杨氏伸头缩脑看得两眼冒光。就是高氏也是隐约激动的,她都听自家汉子说了,那可是贵人赠与自家闺女的嫁妆呢。而平日沉默寡言的三婶,也是难得的露出丝丝笑容来,眼神亦是闪着光的。
见着众人的激动和期待,小江春觉着说不出的满足,仿佛置身于暖融融的阳光里,感受着阵阵微风拂来的温煦……这是自己给他们带来的幸福,用自己一技之长换来的简单幸福。当然,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要继续走医学之路的决心了。
王氏掀开托盘上的红布,昏黄的油灯光晕里就有一阵银光闪过,众人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贵人感谢春儿救了他家小公子的银子,一共二百两。今儿我老两口也就开诚布公的摆出来,银子就在这儿了。”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褐色的布包包来,悉数倒出一堆细碎的银角子和零散制钱来,道:“再加这月来卖横将军和菜蔬的进账也有二十两了”。
众人看得跃跃欲试,二叔已经面色泛红了。一家子劳作一辈子也不可能挣得到的银子就摆在眼前了,谁能不激动?就是江老大和三叔也都眼眨不眨的看着亲娘。
如果按实物换算的话,二百多两银子也是现今的二十多万了,确实算不小的一笔了。
“我和你们爹老倌的意思一样,这眼见着春儿文哥儿几个都大了,以后你们也还要有生养的……这娃儿大了就得挪出房间来,家里不盖房子不行了。另外,这钱虽是老江家的,但还是多亏了春儿有本事嘞,我们就想着留出十两来给老大他们四口,老二老三你们可有看法?”
二叔三叔自是满口答应“甚好甚好”“该当的该当的”。就是江二婶虽眼红,想到还剩二百一十两呢,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剩下二百一十两,我们想着先趁着农忙完,天气凉下来,石料放得住,请工也便宜些,就盖一栋青砖瓦房出来。”
“不知阿嬷阿爹欲盖多大的屋子?”江老大问出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江老伯咳嗽了一声,道:“我老两口想着,既然都要盖了,那就人人都住新房子吧。”
“可不,我们长这么大都还没住过青砖大瓦房嘞!”江二叔掩不住的兴奋。
王氏啐了一口,“去去去,别说你个瓜娃子了,就是你老子娘苦了一辈子也没住过嘞!”
“以后你们每家至少得有三个小的,每人一间也得九间嘞,再加几个大人的也得四间,明面上还得有待客堂屋。存放粮食倒是可以就着现在的旧房子,灶房也可以先不盖新的,先将就着用用,等哪日要办红白喜事了再另起。”
照江老伯这样每家四间屋的安排,数量上至少就得盖出十四间来,如果再按照每屋最少长宽分别为一丈二和八尺的规格,换算成现代单位,那占地至少得有两百个平方。当地建筑以一层平房多见,如果不修建出二层楼房的话,这两百平方也是够广的了,光现在的院子是不够的,除非把现住的老房子拆了,但听老两口的意思是不拆旧房子?
还好不用江春困惑好久,王氏已经想好怎么盖了:“前院有枇杷树和石榴树,留着以后也是进项,我们就不拆了。只待冬月里,草木枯黄了,把后院菜地填平,就着菜地动土。到时候咱也学着东昌府里,盖个两层的大瓦房。”明显东昌府如何那是江老伯回来宣讲的。
果然,众人听得都神采奕奕起来,两层的青砖大瓦房哩,就只在苏家塘和县里见过,到时候江家可就是王家箐的头一份了!
江春倒不在意“财不露白”,毕竟自家住得舒服才是正经事不是?况且,现在手里钱财是足够的,还让劳苦了一辈子的江老伯王氏等人,只窝在土墙茅草屋里度过晚年,也不是她努力挣钱、改变命运的初衷。
“只不晓得这得花多少银子嘞……”江老大还是愁钱不够使。
“大哥你也是杞人忧天,这二百多两那是足足的够了,要是不够,不还有这一箱子的好东西嘛?随便典一件出去都够咱们花用的了……”
“整日间只会望着别人碗里的,你自己怎不去挣两文回来?这箱子是春儿的,谁也别给我打那主意!只要我老两口还在一日,这箱子就得我们存着,日后春儿出嫁了自是要搭给她的。”二婶的话还未说完,已是被江老伯喷了一顿。
闻得此话,难得高氏抬头看了上首的公婆一眼,似还有意无意地挺了挺腰杆。
小江春颇为意外,没成想爷奶平日虽管得严,扣得紧的,但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至少没让她失望。
话已至此,王氏狠狠瞪了二婶杨氏一眼,只得轻手轻脚打开箱子来,让众人瞄了一眼,隐约可见里头的金饰似乎闪着神秘的光芒。还来不及细看呢,她就“啪”的一声合上了箱子盖儿,道:“看到了?这可都是我大孙囡的,谁要是敢打歪主意,我就剥了她的皮!”又重点瞪了杨氏一眼。
二婶只得讪讪的闭了嘴,但那骨碌碌直转的眼睛似乎只有小江春注意到。
至此,众人暂且商量好收种完盖房子的事来。当然,说是“商量”,其实也就是上头两个大家长计划好了,再来告知下头儿女一声的,大家已都习惯了这样的模式。
王氏还道等哪日闲了要往梅子箐去一趟,请个风水先生来瞧瞧,择个动土的日子。众人皆无异议。
接下来几日,王家兄弟几个日日不间断的背包谷,三个大点儿的孩子则是提了箩筐在后头捡捡洒落的玉米籽。因着就要盖村里头一份的青砖瓦房了,众人皆是干劲十足,只盼着早日将地里庄稼收回来,就能早日动工。
期间园里菜苗熟了不少,王氏又派小江春去卖了两回,剩下的都难得痛痛快快地给家人吃了。只可惜螃蟹挖不着了,不然也是个大的进项呢。
当然,江春也没忘了往后山去了几回,蛤~蟆菜该剜的剜,白果该捡的捡。只是迎客楼小二不来收螃蟹了,她没得牛车坐,每次都是爹老倌和三叔帮她送菜,没办法夹带太多私货,只能趁着大人不注意塞几斤进去,也只得了几百钱而已。
这日,她正寻思着怎么与王氏提议,置办上一件交通工具呢,管它牛车还是驴车的,只要能负重跑运输的,以后江家总有能用上的时候就是了。
忽闻院门口传来熟悉的一声:“春儿,你阿嬷可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