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锦在一阵阵的颠簸中悠悠转醒过来,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吟,她的后颈被萧凌那不遗余力的一掌,现在那处还异常疼痛。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疾行的马车里。
想起自己被敲晕前那一幕,她忍不住叫了一声“阿姊”,本能地就要往外冲。
“女郎!”坐在她身边的秋水被她突然的动作下了一条,还没来得拉住她,姒锦已然冲到了车门外,推开车门大声道:“停车,快给我停车。”
马车车夫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立刻拉住了马缰,马车一颤便急急地停了下来。
姒锦本是半个身子探了出去,眼下由着惯性便要往外载去。
“王后小心!”电光火石之间,有人一把抓住了她。
扶住她的人,原是一直随行在马车旁的顾长风。
他这一倾身,又担心着姒锦出事,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拢进自己怀里。
男人身上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姒锦猛地颤抖了一下,想起自己刚刚在宣室殿看见的那一幕,胸臆间一阵翻涌,她猛地推开顾长风,伏在马车上干呕了数声。
顾长风还以为她身体不适,忙关心道:“你没事罢?可是身体不适?”
姒锦张嘴深深地喘了几口气,道:“无事,只是刚刚坐车有些晕。顾将军,可否烦劳你送我回宫。”
顾长风面有难色道:“皇上已经吩咐过了,两日后昭仪娘娘出殡,王后才可入宫。”
姒锦气的浑身发抖,咬牙道:“不,我要回去。就算是抗旨,我也要守在阿姊身边。”
顾长风道:“昭仪娘娘新故,皇上这几日正是郁结于心的时候,王后还是莫要违逆了皇上的意思,免得触怒龙颜,引火烧身。”
姒锦直直的看着顾长风,坚持道:“即便是他要杀我,我也还是要回去。”
顾长风知她性子倔强,又看她这副模样,自己如何都劝不住的,便叹了口气道:“罢,我送你去,但是若皇上依旧不准你入宫,还望王后听我一句劝,不要再纠缠。”
姒锦道了句谢,这才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秋水在一旁担忧道:“女郎,若是皇上依旧不让我们入宫,你打算如何?”
在宣室殿发生的一切她也知道,当时皇帝从蒲团上起身伏在梓宫旁看了姒绯许久,突然也不知怎么的,就发了疯一般喃喃地喊着“非倾”两字,继而大步跨进梓宫中。
而那时,姒锦似是倦极,靠在一旁安睡。她耳朵不好,这些动静哪里能惊醒她。
她原先只是以为皇帝舍不得姒绯,可是不多时,她就听见一阵有一阵有节奏的撞击之声,梓宫也开始颤动。
周围的宫人们面面相觑,皆露出惊惶骇然的神色,却没有一个不敢多言一个字。
就算是她未经过人事,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原想冲进去叫醒姒锦,可是才出声,便被四周的宫人捂住了口齿,给按下了。
后来,皇帝估计是撞到了梓宫的棺盖,棺盖落地,终是吵醒了姒锦。
姒锦和姒绯的感情极好,见到这一幕,她难以想象姒锦当时该是如何悲愤欲绝,只怕是杀了萧凌的心都有了。
所以现在入宫,她真的怕姒锦会意气用事,惹怒了萧凌。
姒锦听了秋水的话,缓缓道:“除非他让我守着阿姊,否则,不死不休。”
不出所料,萧凌果真不愿见她,早已吩咐了宫门外的守卫不放她入宫。
姒锦脸上显出极为可怕的平静,她也不多说什么,就在宫门外跪了下去,她脊背挺得很直,双手安放在膝上,一动不动。
顾长风眼中的不忍之色一闪而过,下意识就要俯身去扶,可手才伸出去,便堪堪顿住了。
他看着姒锦道:“你这又是何苦。如今昭仪娘娘已去,那宫中的也不过是一具驱壳罢了。”
姒锦没有理他,连眼梢都不曾抬一下,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注意他说话。
过了中宵,寒风更凛冽了些,霜露也重。
姒锦浑身上下已经感受不出一丝知觉,膝盖早已经跪僵了,却仍旧一动不动。
萧凌身边的近侍已经来劝过好几次,可萧凌却仍旧没有要放她入宫的意思。
顾长风抱剑站在旁一直陪着,他平日里晚上在宫中当值惯了,自然受得住,可姒锦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挨得住?
可她愣是跪着不走,同萧凌在这里熬。
正当他打算强迫,也要将姒锦带回去之时,宫门内忽然有一行人走近,为首的真是皇帝萧凌。
他褪去了龙袍,一身缟素,大步而来,脸色极为阴沉。
待行至姒锦面前,看着眼前这个与姒绯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他的神色稍稍缓了些,语气却仍旧凛冽:“若是朕不放你进去,你就一直这样跪下去?”
姒锦不卑不亢道:“是。”
萧凌冷笑了一声,道:“你虽与她是姊妹,性子却一丝也不像她。有时候看着温婉,可钻起牛角尖来,脾气比十头牛还倔。”
姒锦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字道:“我要带阿姊回吴兴,回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
“你休想!”萧凌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脸色再次阴沉下来,警告道:“莫要以为你是她妹妹,朕就真的不会动你。非倾是我的妻子,便是死了,朕也要和她葬在一起。你既然要守着她,那就不要回吴宫了,留在长安一直守着罢。朕遂了你的心愿!”
秋水听了这话,在一旁哭求道:“皇上饶了女郎罢,豫章王还在吴郡等女郎回去,皇上息怒。”
萧凌却浑不在意,似乎才想起来这一茬一般,“哦”了一声道:“你不说,朕都忘了。既然如此,那朕就命人再拟道旨,赐你二人和离。这长安城中青年才俊多得是,你看上谁了,朕就立刻给你赐婚。”
他转过脸看了顾长风一眼,抚着掌道:“依朕看,长风配你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