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铭住所是一幢陈旧低矮的老房子。昏黄的电灯光里,一张小方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梁思铭和妻子张玉梅相对而坐,正在用餐。
张玉梅忧郁地说:“思铭,我们结婚十多年了,一直没有生育。如今你在温海,我们分居两地,我一个人在家不知有多孤单寂寞,要是有个孩子,我就不会那么孤单了……”梁思铭惊疑地说:“我们以前不是到医院检查过多次,说你不能生育吗?”张玉梅欣慰地说:“最近我又去医院检查了一次,医生说我只是输卵管堵塞,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只要动个手术,我的病就能治好,照样可以生育。”
“动手术……能行吗?”
“能行!我查过了,这种手术温海做得最好,说万无一失,保证治好……”
“那……做手术得多少钱呢?”
“医生说了……可能要五六百大洋……”
“五六百大洋,要这么多钱啊!”
张玉梅艾艾怨怨地说:“你不是一直在怨我不能为你生个孩子、传宗接代吗?手术的费用是高了一点,但为我们能有个孩子,我们好歹也该去想想办法……”梁思铭苦笑地说:“一分钱难煞英雄汉啊!我每个月就七八十块钱薪水,哪有能力去筹措这么一大笔手术费啊。”
张玉梅失望地看着愁眉苦脸的梁思铭,伤心地落下泪来。
梁思铭与张玉梅结婚十多年了,一直没有生育,经医院确诊,原因是张玉梅输卵管堵塞,失去了生育能力。夫妻分居两地,张玉梅极希望治愈此病,能生下一男半女陪伴自己,为梁思铭传宗接代,但手术需要一大笔钱,梁思铭根本拿不出钱来,张玉梅气得哭闹一场。梁思铭嫌她哭哭啼啼,唠唠叨叨,让他不胜其烦,借口公务繁忙,连丈夫的责任也顾不上履行,第二天就把张玉梅送上开往南京的火车。
日落黄昏,一辆黄包车在候车室门前停下,梁思铭付了车钱,搀扶着张玉梅走下车子。
梁思铭掏出皮夹,抽了几张钱递给张玉梅,劝慰说:“玉梅,别难过了,等我有了钱,我一定把你接来温海做手术,你回去吧!”张玉梅噙着泪水:“那……你也要经常回来,节省点,别乱花钱,想办法多攒点,到时候给我做手术的费用……”梁思铭答应说:“好,好,你放心吧。”
张玉梅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候车室,梁思铭满怀歉疚,默默目送,心情沉重,惴惴不安。
“雅心,你们快过来!”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梁思铭循声望去,只见钱乾文坐上了他刚才坐的黄包车,正在向拉着孩子走来的苏雅心招手。苏雅心灿烂一笑,拉着孩子加快步伐走来,坐上黄包车。
黄包车拉着钱乾文、苏雅心、孩子和一大堆行李奔跑而去。
原来是钱乾文和苏雅心度假回来了,梁思铭心情复杂地望着钱乾文一家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溜溜的醋意,良久才迈着沉重的步履,无精打采地向一旁的无轨电车停靠站走去。
“日本人对《晨报》觊觎已久,温海领事馆有个叫池田一郎的日本间谍,这人阴险奸诈,是个中国通,曾多次来和我磋商,企图收买《晨报》,被我婉言拒绝。”钱乾文度假回来了,花海棠、黄炎成等得到消息,马上赶来看望。在钱乾文别墅的客厅里,谈起《晨报》的状况,钱乾文吃了一惊,警觉而不无担忧地说。
黄炎成也说:“是啊,日本早就有侵略中国的野心,他们对《晨报》感兴趣,无非是想控制《晨报》,使之成为他们侵华的舆论工具,我们不得不小心提防。”花海棠着急地说:“那怎么办呢?小川可能已和他们达成了协议……”钱乾文严肃地说:“七姨太,这事你回去要提醒小川,千万不要堕入他们的圈套。”花海棠答应说:“好吧,我尽量劝阻他,叫他远离日本人!”
然而,为时已晚,高桥芳子已经用温柔的手段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石小川,正在一家酒店的房间里与之兴云布雨,用金钱和玉体双管齐下,让石小川乖乖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成为她可以任意驱使的俘虏。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石小川其实很好驾驭,无论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她都能随心所欲,操纵自如。
柔和的灯影里,激情消退了的高桥芳子娇慵地歪躺在宽大舒软的床上,脸上红潮未褪,媚眼如丝,一副情迷意醉、芳心可可的模样。石小川穿着睡袍坐在窗前的一张椅子上吞云吐雾,心神不定地眺望望着窗外的夜景。
高桥芳子笑着招呼说:“小川,想什么呢?过来,你过来陪陪我嘛!”
石小川长叹一声,起身离开窗前,上床躺下。
高桥芳子一翻身搂住石小川,娇媚地笑道:“小川,怎么愁眉不展的,跟我在一起,你不能高兴一点吗?”石小川搂抱着高桥芳子,抚摸着那高挺的酥胸,怅然苦笑说:“我怎么高兴得起来?报纸要重新改版,一大笔债务要偿还,那么大一个窟窿我要想办法填补,我是心乱如麻,一点头绪也没有……”
高桥芳子娇媚地一笑:“池田先生不是已经借给你钱了吗,资金困难解决了,有了钱,你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石小川心事重地说:“借人家的钱是要还的,我现在已是资不抵资,债台高筑,讨债的整天在屁股后面追着,稍有不慎,全盘皆输啊。”高桥芳子娇嗔说:“那你就想办法尽快赚钱呗!”石小川一愣:“尽快赚钱……怎么赚?”
高桥芳子抿嘴想想说:“依我看,你若把借来的钱投入报纸的整顿改版之中,那钱也来的太慢了,效益也低。再说,还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呢,若是仍然造成亏本,投进去的钱打了水漂,你就永远也别想把债还清了。”石小川感叹说:“是啊!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所以不敢轻举妄动。”高桥芳子眨眨眼说:“我倒有个快速赚钱的路子,不知你愿不愿做?”
石小川眼睛一亮:“哦,你说!”高桥芳子笑着出主意说:“如今快速赚钱的办法多的是,比如贩大烟、贩军火、走私汽车药品等等,钱来得很快,也赚得多,搞不好做上一两次,就可以让你咸鱼翻身!”石小川抚掌叫好说:“嗯,对,对,这个主意不错!”
高桥芳子眼波一转,沉吟说:“我没其他的路子,贩卖军火我倒有点门路,我可以帮你介绍。”石小川正中下怀:“行,行,我就做贩卖军火的生意!”高桥芳子顾虑地说:“不过……做这种生意,风险还是很大的,但你若小心谨慎一点,稍一转手,就能牟取暴利,称得上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日本人诱使石小川一步步坠入他们所设计的圈套,石小川果然中计,并没有把日本人借给他的钱用于改版办报,而是受高桥芳子的唆使,决定铤而走险,暗地里从事贩卖军火的勾当,凭着曾在杭州混迹黑社会的经验,以为这种生意一本万利,自己很快就可以赚起一大笔钱,从而扭转被动局面。
依依不舍地辞别高桥芳子,离开酒店,回到石公馆,石小川立即去书房见花海棠,瞒过贩卖军火一节,委婉地说告知了自己的安排和打算。
“什么,你要出远门?”花海棠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疑惑地说。石小川回答说:“是啊,有一笔生意要做,我要去趟江苏。”花海棠不以为然地说:“你一个办报纸的,想办法办好报纸就是了,做什么生意呀!”石小川诉苦说:“七妈,如今报纸的生意如今一落千丈,要想扭转局面,也需在时间。但现在我欠了那么多债务,总得先把债务还清了,我才能安下心来办报纸呀!”
“你做什么生意?”
“布料……一大批布料,说是只要买给服装商,我就可以稳赚一大笔。”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管,你打算和那些人去,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就走,乾武、成义和我一起去。”
花海棠放下心来:“啊,你和他们一起去,我倒是可以放心的。哎,你和日本人的事,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石小川闪烁其辞说:“噢,我已经和他们签了协议,钱也打到账户上了,只是这点钱,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我得用这笔钱,找到一条生财之道……”
花海棠提醒说:“钱先生和黄先生回温海了,我们见了面,他们提醒我,你若和日本人打交道,要多长几个心眼,千万别上了他们的圈套!”石小川答应说:“这我知道,我小心着呢,我出门赚钱就是为了早日把借他们的钱还清,然后和他们断绝关系,不再有任何来往!”
夜阑人静时分,餐饮店里零零落落的有一些顾客进进出出,侍应小姐在忙忙碌碌地招待客人。
陆尚娟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桌子旁等着,一个侍应小姐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来,放在她的面前。梁思铭走进店堂,到吧台上也点了一碗面条,付了钱后,转身寻找座位,一眼瞥见了正在吃面的陆尚娟。
梁思铭一怔,思忖少顷,走过去搭讪说:“小姐,请问……我可以坐你对面吗?”陆尚娟爱理不理地说:“对面又没人,你想坐就坐呗。”梁思铭笑着说声“谢谢”,放下公文包,在陆尚娟对面坐下,继续搭讪说:“请问小姐,你是不是姓陆?”
陆尚娟不觉一愣,抬起头看着梁思铭:“怎么……你认识我呀?”梁思铭恭维说:“陆小姐是温海城里出了名的大美人,有点身份的人谁不认识你呀!”陆尚娟很受用地一笑:“是吗!那你呢,你尊姓大名?”
梁思铭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卑人姓梁,名思铭,今天认识陆小姐,我深感荣幸!”陆尚娟看着名片,“咯咯”一笑:“啊,中央调查科的特派员……原来是你呀!我听说过你这个人,但没见过你,想不到今天在这儿碰上了!”梁思铭讨好说:“我倒是见过陆小姐一两次,那时候陆小姐骄傲得像个公主,根本对我们不屑一顾……”
陆尚娟幽怨地说:“时过境迁了!如今我被人甩了,落魄了,再也没人理我了……”梁思铭佯惊地问:“怎么,陆小姐现在不和钱先生在一起了吗?”陆尚娟怨恨地说:“你不知道呀?我被那个苏雅心鸠占鹊巢了,钱乾文另觅新欢,把我给甩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吃阳春面呢?”
梁思铭谦恭地说:“啊,对不起,我惹陆小姐不高兴了。”陆尚娟苦笑地说:“也没什么,甩就甩了呗!我年轻貌美,难道就没人喜欢了?我只不过是暂时落魄,总有一天我会遇上喜欢我的人,照样可以风风光光地过日子!”
梁思铭附和说:“对,对,陆小娟天生丽质,美貌出众,喜欢你的人有的是,钱乾文是有眼不识金香玉……”陆尚娟抿嘴一笑:“梁先生真会说话!哎,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呀?”梁思铭一副窘态,笑笑说:“当然,但是不敢……”
陆尚娟忍俊不禁,恣意地娇笑了起来。
梁思铭本性好色,之所以整天在世人面前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只是因为囊中羞涩,无力拈花惹草而已,是属于那种“人不风流只为贫”的男人。当初,他上门调查施德明一案,见苏雅心貌美如花,风情可人,暗暗心仪,一直想入非非。不料,苏雅心心属钱乾文,未等梁思铭展开猎艳攻势,就被钱乾文捷足先登了,这事成为他的一段隐痛,也是梁思铭深深嫉恨钱乾文的原因之一。
意外邂逅陆尚娟,看着陆尚娟青春洋溢的姣好容颜和郁郁寡欢的落寞神情,梁思铭不禁心里一动,莫明其妙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冲动。好在陆尚娟这时孤独苦闷,正需要有人给她安慰和排解寂寞。因而两人很快就粘上了,面对面地坐着你一句我一言地搭讪了起来。
宵夜吃完,梁思铭见有机可乘,不想放过这么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陪陆尚娟出了餐饮店,两人并肩在街上有说有笑地漫步。一个有心勾搭,放胆调笑,一个眉目传情,恣意挑逗,渐渐地眉来眼去,越来越合拍。
陆尚娟秋波流转地试探:“……这么说,梁先生是一个人在温海?”梁思铭哭丧着脸:“是啊,一个人在温海,夫妻分居两地,因为事情多,一年到头我难得回南京几次,”陆尚娟有意挑逗:“那……梁先生身边没有女人,多寂寞呀!”
梁思铭苦笑地摊摊手:“我以国之大业为重,就讲不得儿女私情了!”陆尚娟不以为然地笑笑:“话虽如此,人是有七情六欲的,身边怎能没有女人呢?我觉得梁先生不能苦了自己,何不在温海找个女人,生活中也好有个伴。”
梁思铭说:“我也想找啊,可就是没有合适的……”陆尚娟睥睨着梁思铭:“是吗?那什么时候我帮你物色一下,保证找个让你称心满意的。”梁思铭凝视着陆尚娟说:“那……谢谢陆小姐了,只是若要我称意满意,除非有陆小姐这样的人品!”陆尚娟“卟哧”一笑:“梁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梁思铭笑嘻嘻地说:“我……实在是太喜欢陆小姐这种类型的女子了。所以,即使要找女人当然要以陆小姐为标准……”陆尚娟妩媚地笑笑:“你真有意思!那好啊,还是让我去你家看看吧,也算是认认路。”
梁思铭喜出望外,连忙向一辆黄包车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