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林重阳悟了,不是他没法劝说林大秀,而是他现在太小。
人微言轻。
虽然林大秀爱他,他地位并不低,可他的话不会引起林大秀的重视。
试想谁会把一个两岁的孩子说的话当回事呢?除了吃喝拉撒要抱抱一类,大人是不会关心小孩子的内心世界以及想法的,更何况他这个小孩子还太“懂事”。
都是他太懂事惹的祸,大家见了就想捏他揉搓他,美其名曰稀罕他,根本不仔细听他讲什么。
所以他就算很严肃认真地讲一件事情,大家也会笑哈哈地进入他好可爱好可爱,他怎么那么可爱呢那种状态。
另外他已经找到要拿捏他爹的办法,只要杀手锏一出,林大秀必服服帖帖,乖乖读书。
现在他先潜移默化带着林大秀读书,慢慢地积累资历,一点点地来影响周围的人,让他们说笑归说笑,还是会有种“小娃娃说得对呢,就这么办吧”的想法。
那么就从“我的裤裆我做主”开始吧。
自己已经会走路,林重阳真的不想再穿着开裆裤甩来甩去的,虽然那样大小便会很方便,可是——让他总有一种毫无**的感觉。
“干娘,裤裆、缝上、不冷。”他先从最好说话的干娘开始。
干娘并没有一下子就听,“小九,缝上裤裆会尿裤子的,乖啊,你看狗蛋也开裆呢。”
“凉飕飕!”黑亮的眼睛里有坚持。
我瞪我瞪,努力瞪,一定要让干娘感受到我的强大念力。
林重阳企图改变纯卖萌状态,让自己的思想变得明亮起来。
“娘给你缝个屁股帘儿,有这个挡着不冷的。”韩大嫂放下手头的针线活就翻旧布头要给林重阳缝一个。
喔,NO!
想起那个,林重阳是拒绝的。他见过很多三四岁的小子穿着开裆裤,后面还耷拉一块布挡着屁股免得太冷。大冬天的,穿着开裆裤,甩着屁股帘儿,吸溜着大鼻涕,抹着大自然的冷冻牌胭脂,实在是很拉风。
他拒绝。
干娘不听他就磨干奶奶、姑姑、最后还是干爷爷发了话,“小九不想穿开裆裤就不穿呗,给他缝上,冬天也真是冷。”
张氏哈哈笑道:“你个老头子,你不带孩子说风凉话呢,他尿裤子你给他洗给他烘啊。”
孩子会走了,就要教着自己撒尿,大人一个看不着就容易尿裤子,穿着开裆裤蹲下就成,要是缝上那要怎么办?
这么大的小孩子冬天穿小袄儿,外面是棉裤,棉裤不用腰带,而是腰上缝布带,直接斜挎肩上,其实就是现在的背带裤。
小孩子根本没法自己解开。
若是憋急了来不及叫大人那是要尿裤子的,一个小孩子也就一条棉裤,尿湿了哪里换去?
韩老爹是个憨厚少话的人,老婆子这么说他,他就笑笑不再反驳,只是道:“我就是不忍心看小九九失望。”
最后林重阳还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给他爹吹了枕边风,在炕上演练了好几遍,表示自己小手现在不但灵活而且有力,可以照顾自己。
他又帮着给棉裤加以改进,腰略松一下,这样他稍微一拉蹲下就可以搞定。
为了避免围太大漏风,还可以再有一圈巴掌宽的布条直接从后腰围到前面来。
系带子怕小孩子不会,那就前面缝一个金属挂钩,布带缝扣眼直接挂上。
这个他会啊!
金属挂钩不知道什么样?林重阳小手一比划,拇指食指勾起来,他爹就领会到。
林重阳立刻拍手夸道:“噢,林大秀好聪明!”说着扑上去,响亮地“啵”了一个,美得林大秀两眼都冒泡。
通过这件事林重阳也发现一个秘诀,他只需要先把林大秀哄美,然后就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出去跟人家说他爹说的,那些人就会自动脑补为林家大宅门传出来的,或者林少爷抄书的时候看来的。
看,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一开始不觉得如何,等十月底再进入冬至月,就体现出林重阳这款棉裤的好处来——真的不那么冷。
三四岁的小孩子不怕冷,大冬天也拖着鼻涕光着屁股扎堆在胡同里玩儿,甚至还有四五岁的,家长图省事还是让他们穿开裆裤。
一群孩子里就林重阳最讲究,干干净净、白白嫩嫩、严严实实,谁见了都说不亏是林家大宅门里出来的孩子,林少爷真会养孩子。
于是很快大家有样学样,凡是自己可以解扣子挂扣子的小孩子家里都开始改良棉裤,一时间老石榴巷倒是比附近其他胡同的孩子穿着时髦起来,都说是林家大宅门里传出来的,竞相学起来。
林重阳发现这倒是不错,如果有什么,就假托是林家大宅门出来的,别人保管信。
所以,只需要说服他爹一个人就好。
没事,现在他吹枕边风比什么都好使。
北国的冬天,天寒地冻,最冷的时候会滴水成冰。
林重阳虽然现代的时候常说北方冬天比南方舒服,南方阴冷,北方干冷但是屋子里有暖气,只要注意保湿还是很舒服。可这时候的北方屋里没有暖气,有条件的烧炕、烧火墙、地龙、炉子,屋子里自然是暖融融的,可是贫穷人家冬天的饭都一天三顿稀的,柴火将将把饭做熟就可以,哪里会舍得烧那么多。
冷怎么办,那就抖吧,抖抖更健康。
尤其是密州、密水这俩县,境内没有成气候的山,所以百姓也不能来一个去山上砍柴。乡下老百姓都是烧地里出产的庄稼杆儿,不够烧的要去地里割野草、炯麻等抗烧的矮灌木当柴火,哪怕是树上掉的树叶子,菜园里的干菜茎叶,也都要拿来烧火的。而城里人自己家若是没地的,那一切生活必需品基本都要靠买。
如果要买木炭就得去县前街的集市,那可不便宜,不过附近的农民也会担了自己家多余的柴火来换钱。像一些不成材料的高粱秸,当地人叫秫秸,还有蓖麻、炯麻、芝麻等的秸,以及树上修下来的树枝都可以拿来卖,三文钱就可以买一大捆,并不贵。但是乡下很多人基本没有银钱进项,自己家粮食都不宽裕的除非万不得已不可能卖粮。所以能见点钱的也就是鸡蛋、柴火、蔬菜,其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重阳让干爹带着他和狗蛋去城门看过,那些老乡一个个冻得哆哆嗦嗦的,抄着手、跺着脚,靠着城墙根晒太阳取暖,只求有人早点买走他们的柴火。
那次林重阳善心发作,没考虑实际情况就让干爹买了一个老人家的柴火,那老人家实在是太老了,脸上沟壑纵横、身材又瘦又小,腰背都佝偻着,让人看了实在是不忍心。
回来林大秀自然不会说什么,他自己就大手大脚呢,干爹干爷爷他们就会没口子夸他是个小善人,不愧是林家大宅门出来的,长大一定也是个善心菩萨。
只有向来疼他不得了的韩椿儿给他训一顿,“你自己都吃不饱饭呢还可怜别人,你爹的皮袄都当了就为给你买最好的细面,你倒是有精神可怜别人。”
虽然林重阳觉得自己不是脑子发昏不过偶尔为之,不伤筋动骨不算错,可最后他还是眼泪汪汪地表示自己错了,以后都不这样,把韩椿儿哄得转怒为喜才得以解脱。
为了节省柴火,韩椿儿让林大秀去韩家抄书,一个屋子可以烧的热乎乎的。反正冬天也不能干活,女人凑一起做针线说闲话,男人就扎堆聊农事来年行情之类的并不和女人掺和。
这样倒真是省柴火。
不仅如此,林大秀去了韩家抄书之后,林重阳发现来串门的人员骤增。
原本他们父子俩在自己家小院,林大秀也忙着抄书,平日也不好交际,加之别人对林家还是有畏惧感,并不敢随意打扰,所以除了韩家,别人基本不直接上门的。
但不代表他们不对林大秀父子好奇,哪怕已经接触一年多,他们看见他的时候依然十分兴奋,只不过现在那种兴奋能够很好的掩饰在身体里,只有一双眼睛份外亮而已。
韩嫂子针线好,她们就请教针线,张氏剪纸好,她们就带着红纸来求剪纸……见天的上门,借口也没了,直接说来作伴做针线——顺便看俊秀无双的父子俩。
虽然韩椿儿老大不乐意,可也不好拉下脸撵人,毕竟她的泼辣多半是对男人,对女人还是很和气的,平时人缘也好,所以不少人都是借口找她耍呢,尤其几个年轻女孩子,也算是她的好闺蜜。
没几天那些女人们都有了一套小规矩,那就是每天只有四个人来,上午两个下午两个,只要有两个那就等明天。
毕竟韩家那炕也不是场院,一个炕坐个七八个人就满登登的。
林大秀在窗下抄书,其他人坐在炕前或者炕沿处,并不敢大声说笑,毕竟没有那么奔放,就算要瞧林少爷俊美的侧脸,也要偷偷瞧的,那少年郎静静地坐在板凳上,跟前是个木板拼起来的简易炕桌,他一直心如止水奋笔疾书,就好似全世界只有书一样。
简陋的屋子,陈旧简易的书桌,一切那么普通而陈旧。
可因为他都变得那么好看,真是越看越好看,瞧一眼让人脸红心跳老半天。
林大秀已经被韩椿儿给训练出来,平日里没少跟韩家三个女人在一起说话吃饭,现在他已经可以视那些邻居为行动的木头桩子。
这种时候林重阳就会挡在他爹前面,承受那些女人的目光,然后撒娇卖萌,换得她们的羡慕和温柔,这不就有姑娘给他缝口水巾啊、小袜子、小鞋子之类的。
其中有个白净看起来娴静温柔的姑娘,叫应莲儿,是韩椿儿的手帕交,眼神总是飞呀飞,手上绣着花,眼睛就要长在林大秀身上。
林重阳就知道她比其他来纯看的女人多一点什么,并没有韩椿儿说的“你应家姑姑是个温柔善良的,为人可实在”那般好。
因为她总是逗林重阳说话,可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不盯着他,反而飘向他身后!
他不喜欢这样心口不一的,说给他裁两块帕子擦嘴,借机抱着他玩却不停地小声诱他,让他叫林大秀往这里看!
你这样不好。
林重阳暗中指使狗蛋在那心眼多的姑娘身上撒了一泡尿,臊得她好些天没出现。
终于安静了。
还是那些婶子阿姨们懂事,人家只是看看,抿着嘴偷乐一下,极少发出声音,就算和干娘她们说话也低低的,生怕打扰他爹抄书呢。
而且她们还带小吃食来分享,什么炒芝麻、炒黄豆、炒其子、炒瓜子、盐水煮豌豆、蜜枣之类的。
大部分都落入林重阳和狗蛋的肚子里,林大秀是不吃的,他刚开始甚至很不耐烦,想带着儿子搬回去,不过看儿子和狗蛋玩得好,又怕儿子没了玩伴回家无聊。
没有玩伴的时候儿子很变态,前后判若两人,跟先生一样监督他背书。
他才不承认是不想背书才忍受这里的呢。
大冬天的那么冷,林重阳也觉得可以适当让他爹得逞一下,等开春再紧起来,毕竟这也算是让他爹卖脸,要给点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