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头午男人们去祖坟上填土回来贴对联的时候,林重阳就听着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扎堆在那里嘀咕,一边嘀咕什么一边吃吃地笑。这时候孩子早熟,六七岁就很懂事,尤其娱乐项目少,家里大人关起门来说东家长西家短很容易被他们听了去学舌。
林重阳走过去,听了两句就知道在说应莲儿。
有个大胆的孩子就冲林重阳问道:“哎,小九,应莲儿屁股白不白。”
这些小孩子们被有些不检点的大人教的很容易说荤话,反正他们也不懂,说着好玩,见大人们笑得暧昧,更惹得他们乐意说。
这小子是老石榴巷后头的,他爹娘在城外种了个大菜园子,时常赶集卖菜,三四岁的时候有人逗他,“小光,你娘屁股白不白?”他就说,“我娘屁股可白了。”说了足足有大半年后来被狠揍一顿才不敢说了。不过他根深蒂固的以为问屁股白不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儿,有大人乐有大人生气。
林重阳小脸皱成包子不理睬,被他们再三纠缠烦了就道:“我怎么知道。”
小光起哄,“她不是在你家脱光溜钻被窝了吗?你怎么不知道呢?你爹和她睡了吗?”
真是粗俗啊。
林重阳小脸顿时一沉。
不知道为什么,有几个孩子竟然有点怕他拉下脸来。
“胡说八道,说瞎话晚上做梦要被剪舌头的。”林重阳不负责地吓唬他们,果然有小一点的孩子脸色都变了。
小光可不怕,他胆儿大着呢,他爹娘妖精打架他都敢偷摸看,然后跟人家讲了换糖吃……
“小九,你别装了,大家都知道的。”他指了指一个叫石头的,“邱石头他娘趴你们墙上都听见看见了,你还赖呢。”
就好像他娘有透视眼,人家在屋里怎么的她都能看见一样。
听他这么说林重阳倒是松了口气。
他知道姑姑是个不喜欢说人闲话的,要是应莲儿被人嚼舌头,难免会以为韩椿儿故意说出去,现在传播闲话的源头找到了,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应莲儿,林重阳觉得轮不到自己操心。
他警告那些孩子不许再说他家闲话,否则他就要让爹去找他们家大人!
这些孩子看起来嘻嘻哈哈什么都不怕,可就怕找大人,因为大人觉得丢脸要揍他们的,别人找估计还能怼回去,若是林少爷去找,那街坊们是没法怼的,只有打自己孩子出气了事。
再说还指望林少爷给写福字对联写信呢,今年的福字对联,亲戚们都羡慕,可给他们大大长脸了呢。
孩子们倒是不敢在林重阳跟前说了,好在他们的关注点也不是男女关系,没多久就又玩游戏去。
而有些大人们却兴奋得很。
如果说当初林大秀和王柳芽的事情,因为当事人和他们不够熟悉,还要顾忌林少爷的身份,所以遮遮掩掩说得不够尽兴不够爽,现在应莲儿就是他们的街坊,彼此熟悉得很,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们打了鸡血一样地嘀嘀咕咕,指指点点。
应莲儿果然没脸见人,年都没过就被他爹送去姥娘家避风头。
应莲儿勾引林大秀,张氏觉得脸上无光,甚至没口子的给林大秀赔不是,觉得应莲儿是自己街坊、女儿的手帕交,出了这样的事儿,实在是丢人。
林大秀根本不当回事,反正那些闲话到不了他身边,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应莲儿去家里朝着他飞媚眼,其他的也没什么。
只有韩椿儿心情郁郁很久,林重阳想办法开解她,却也效果不是很大,也只能等她自己想开了。
过了年,初一初二大拜年,所有街坊互相走,见了面就拱手作揖“过年好”,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满街跑,吃糖果蜜饯,捡爆竹听响,乐呵呵地永远都没有愁心事。
从初三开始女人们就带着孩子走娘家,之后就要走亲戚,姑家姨家、还有姨妈姑妈等等,七大姑八大姨起码走到初十。如果是有点身份地位的,那乡绅之家也都要送礼走动,起码走到十五,甚至走满整个正月。
林重阳和林大秀父子俩是最轻松的,韩家都去走亲戚家里没人,他们俩要自己做饭吃。
林大秀的厨艺那是惨不忍睹的,但是林重阳还小也懒得挑剔,反正吃得少凑活一下。
他用筷子戳着没炒熟的大白菜,把嘴里的馒头嚼碎咽下去,“爹,人家都走亲戚,咱俩不回林家堡吗?”
林大秀摇头,“回去干吗,到时候连你一起挨揍?”
林重阳切了一声,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啊,会上赶着找揍,不卖萌也不能卖蠢啊。
见他爹现在不肯说回家那一茬,林重阳也不着急,自己还小等再大一点的,“林大秀,那你不给我讲讲王柳芽?”
一说王柳芽林大秀脸都变了变,声音也有些低沉,“说她干嘛?”
林重阳撇嘴,大眼斜睨着他,“你说呢。”
如果别人这样,林大秀要翻脸,可眼前是他儿子,他只有偃旗息鼓闷头吃饭。
“你不去给我把娘找回来?”林重阳继续出招。
林大秀厚着脸皮当听不见。
不管小孩子再聪明,大人要敷衍小孩子还是很轻松的,不管是力气还是气势,都不在一个档次。
林重阳鄙夷地瞧着他爹,你睡也睡了,事后摆出一副受害人的模样干嘛?有本事你当初别睡啊,合着你们爽了,然后一切的麻烦让儿子我来解决?
有这么苦命的儿子么?
他能感觉林大秀对王柳芽的感觉很奇怪,说爱是没的,说讨厌那也不是的,可他不去找不让提,整一个不作为、不配合。
真是让人无法下嘴。
林重阳现在看他爹,就跟看着缩进龟壳里的海龟一样,拿他没办法,可就算是龟壳再坚硬的海龟,不也是被鹰隼给抓上天,然后从高空中狠狠掼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最后成为鹰隼的腹中餐么。
哼哼,等时机成熟,看不把你掀翻,让你肚皮朝天!
春光明媚,百花次第盛开,世人都觉得唯春花和秋月不可辜负,瑟缩了一个冬天,春天那是要尽可能地释放、招摇,怎么都为过的。赶集、踏青、庙会、上香、赏花、听戏……凡是得空就要见缝插针地热闹起来。
当然,这些热闹是他们的,与林大秀无关。
因为生气他儿子后果很严重,踏青也不去了,天天窝在家里——抄书!
林重阳监督,林大秀抄书、背书,没得偷懒。
戴敏辉和李增仁偷摸来了一次看看他们,都啧啧可怜林大秀过着非人的日子。林大秀原想指望他们带着自己出去游玩一番,然后下馆子搓一顿解解馋,可谁知道林重阳居然把戴敏辉迷得五迷三道的,居然听他的话拉着李增仁在家里和他们谈天说地、一起抄书背书!
这是中邪了吧。
于是好不容易偷摸出来的难兄难弟,就相顾抄书无言,最后李增仁拉着戴敏辉赶紧溜了。
看来除非林大秀肯如儿子愿好好读书,否则他们兄弟是没有舒服的一天。
清明前后就要开始忙春种,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种有收,不种不收。
各种蔬菜、豆类、秫秫、春谷子等等,这时候都要开始准备。韩家没有往年那么紧张,就雇了一个劳力帮忙种地,可以把韩椿儿换出来让她继续去卖肉,免得累着她。
韩大壮身体已经彻底好起来,力气也完全恢复,虽然右臂不当使唤却不耽误干活,他就和韩老爹带着雇工种地,韩大嫂和张氏在家里忙活里里外外的以及菜园的事情。
普通人家的春天没有踏青游玩,只有春耕春种,忙完之后等出苗还得间苗、锄草、施肥、抓虫,没的轻松。在林重阳的曲折指点下,韩家的地里实行了最科学的套种、轮休、轮种等,蔬菜粮食两不耽误,而且还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土地提高收入、预防虫害。
暮春时节,大家轻松一下,韩家卖肉生意却出了问题。
因为陆掌柜特意照顾,悦宾楼几乎所有的猪肉都从韩椿儿手上买,这样的话韩椿儿要分得的钱自然也多了不少。
这让赵一刀很不爽。原本密州城三家酒楼,猪肉都是从他手里走,赚来的钱他独吞,不需要分给韩家。
加之前黄老板请托帮忙的事情韩老爹没给面子,赵一刀对韩家就有意见,各种找借口挤兑韩老爹和韩椿儿,想让两人受不了了自动散伙。
韩老爹却也是个能忍的并不肯如此,到最后赵一刀直接忍不了了,主动表示如今生意不景气,要求拆伙!
生意不景气?瞎扯。
现在不但整个密州城的大头他们赚着,就算是附近乡镇的猪也都是他们杀,卖肉的小贩都从他们这里进肉。
明明生意蒸蒸日上,怎么可能不景气。
要想拆伙,没那么容易,韩老爹该硬气的时候也并不会软弱。
只可惜韩老爹虽然不同意,却也被赵一刀挤兑得不行,林大秀知道后表示愿意去给他们说和。
林重阳整合了所有信息,却觉得现在他爹去也没用,这是赵韩两家的生意,外人不好插手。
这时候很明显是赵家强势,韩家依附,要么忍,要么拿出有效的办法来。
林重阳听他们谈话,十年前韩家入伙的时候,也出四十两银子,这个是有合伙文书证明的,只是他们的文书并不规范,很多事情说得不清楚透彻,只是说入伙没有说什么时候散伙、如何散伙。
他小手托着下巴,黑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娇憨道:“爷爷,咱家养只鸡都下蛋孵小鸡嘞,那么多银子那得抱多少窝小银崽啊,他要赶咱们走,把小银崽还给咱们也行啊。”
他这么一说,惹得原本还愁云惨淡的众人都笑起来,纷纷说孩子气。
林大秀被儿子点醒道:“韩叔,小九说的还真有道理,赵一刀胡搅蛮缠,咱们也不必客气,入伙的四十两银子,这么多年过去,让他还四百两出来。”
林重阳父子这主意一下子给韩家指明方向,原本他们只是顶着一口气就是不松口,现在有理有据自然不怕。
赵一刀也不是省油的灯,看一计不成又生以及,后来开始商量让韩椿儿嫁给他儿子赵大牛。
赵一刀亲儿子有五个,干儿子也一堆,这个赵大牛是他三儿子。
赵大牛别的本事没有,沾花惹草、斗鸡走狗的事儿可不少干,明明是个屠户的儿子,弄得跟个少爷一样纨绔。
韩家怎么可能答应。韩椿儿自己都说嫁不出去做老姑娘也不会嫁给他的。
那赵大牛也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他早就觊觎韩椿儿,一直都有事没事就聊骚,韩椿儿不胜烦扰,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
如今韩椿儿发育正好,模样也俊俏,且因为符合婆婆们好生养的观点,如今托人提亲的也不少,只是韩椿儿表示现在不想嫁人,还想帮爹娘赚钱,暂时压下来。
有他爹的支持,那赵大牛展开死缠烂打的本事,什么送帕子簪子胭脂水粉、送猪骨头、猪下水,每天接送等手段也使出来,只可惜这些在喜欢的人做来那是甜蜜的浪漫,在讨厌的人做来,那简直是不让人活。
最后韩椿儿受不了,跟家人商量:跟赵家拆伙。
只是要如何拆,这是一个问题,自己家总不能吃亏的吧。
可是他们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让赵家痛快答应,还不会让韩家太吃亏。
自然而然地,他们就想到了林大秀和林重阳父子俩,想让他们给拿主意。
林重阳窃喜:自己的潜移默化洗脑**终于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