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那你知道吗?这是迄今为止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舒九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果真便放肆的大笑起来,声音陡然响起在这暗夜,甚至瞬间响彻了深林。
他笑得简直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停不下来,眼神一瞬不瞬地望过来时,铮铮铁骨,绝然一片,明明坚毅深湛,但隐藏在更深处的,却是一种刻骨的悲凉。
他微微冷笑,“你可以试试!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你使什么手段,我不想告诉你的,你终究会什么都得不到!你又相信吗?”
一切都仿佛注定好的轮回,好像是既定好的宿命,印象中,他们的相处模式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针锋相对。然而如今的舒九,对这一切竟然感觉到厌烦,并且由衷的疲惫。所以到最后,他只是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只有死在你手上,我才不会后悔!所以,你现在就可以动手,我对你,的确已经无话可说了!!”
气氛因为他的这一句话陡然沉默下来,路无尘深深凝视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眸光一瞬不瞬,眼底情绪汹涌,翻来覆去,却到底难以分辨究竟是什么意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眸微合,放弃了般,陡然站起身来,“那你走吧!”说着便转身想要离开。
“你------”舒九却猛然睁开了眼睛,忍不住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双酒红色眼眸里燃烧的情绪几欲灼人,他朝着他快要远去的背影大喊道:“你不是不肯信任我吗?你不是最爱恨分明的吗?为什么还是不肯杀我,反而是要放我走?”
这样的说辞让路无尘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迈出去的脚步顿都未顿,如今背影决然,马上就要彻底走出他的视线了。
身后的舒九终于有些崩溃,忍不住失口喊出声来,莫名带了些许沉痛,“你既然对我如此无心无情,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呢!锥生零!”
快要远去的人因为这一声大喊身子一震,陡然顿步,他似乎是默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回过了身来。
声音微冷清凉,还泛着些许讽意。
“锥生零是我原来的名字吗?你终于愿意承认――认识我的事实了?早知如此,就应该更痛快一点,又何必非得让我这么大费周章呢?”
此时的舒九已无法再掩饰什么,他身子一颤,眼睛里霎时汹涌出了无尽的别样情绪,此时此地,只管痴痴的望过来,他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却终究不知该怎么开口。
彼此似乎是沉默了许久,舒九才重新平静下来,他半仰着头,神色哀伤,开始微微叹息,“果然,你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那你当初毫不犹豫地选择救我……就是因为好奇吧!?可是,你当时是从哪里看出的破绽,又是凭什么认定我会知晓你的过往的?你究竟是仅凭怀疑和猜测,还是说,你仍旧记着些什么?”
锥生零轻轻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回答了他:“要听实话吗?其实我只是对你的这双眼睛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然而当时我选择救你,大概只是因为好奇,因为我看出你之所以接近我,一定是别有所图的!”
“哦?不妨说来听听?”
“那天你出现的时机简直太巧!”锥生零淡淡地解释道:“你可能不大清楚,那一片地界一直都为谷莫司所辖,他竟然不认识你,说明你并不是那里的常客。而且从他看到你的神情来看,他应该从未见过你,说明你要不就是那日刚刚出现,要不就是有本事一直躲着,让他从未与你碰过面。”
“可是事发当晚,我从你奔跑的方向判断出,你对那里的地形很熟,所以可以确定你绝对不是头一天出现在哪个地方!那么问题来了,你即不是凶手,又身为贵族,那么平白无故出现在那样一个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如何知道我是贵族?”舒九皱着眉头,他确定自己是换过衣服了的,还和平民们呆了好几天。
锥生零的神情很是无奈,“你的戏虽然演的很好,但你也应该想到,人的很多行为习惯,言语动态都是常年累月,一点一滴养成的,哪能一下子全部改掉呢?即使你努力过,但在不经意间的那份优雅,还是很容易暴露的!”
“还有------”他接着说道,“那天,你伤重跑过来的时候,单单是冲着我来的,你的眼神很明显。我身后那么多人,你竟然都没有分神去看上他们一眼!”他有些无奈地道,“究竟是我的光芒太盛,让你只注意到了我,还是你别有目的?我想这不是太难判断的吧?然而,经过后来的相处,我还是慢慢地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
“你既然敢给我演这出苦肉计,那你又是凭什么认定了我会出手救你呢?若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那其中,可就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了,比如说——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的,竟然是我的心!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你应该-------很了解我?!”
最后的一句话,他说的分外笃定,足以让舒九的身子微微震了震。
“你是吸血鬼,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限制了力量,扮作了人类!大概是知道我的立场与喜好!你清楚我三天的约定必践,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撕裂伤口,努力拖延时间!所以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如此处心积虑,究竟是要干什么?所以我一直都在很小心的观察。然而,棋差一招,你终究是心机太深,所以到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拆穿了你!!”
“呵——”舒九认真地看着他,一时眸中情绪汹涌跌宕,却是满眼的无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还是那么的目光犀利,竟然在当时的电石火光间,想的这么多!”
“然而事实却是,当时的我,根本就没有多肯定你会救我,因为那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试探!那时的我只是迫切的想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我的血的味道,从而能够,想起我---------”
路无尘因为他的话蓦然一怔,他并未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关节。还记得那时的这人向自己摔过来时,他身上的确是血腥味扑鼻,那时的自己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伸出了手去。再之后,只要是对待身上有伤口的他,自己总会无缘由的生出亲近感,忍不住的想要去主动的接近--------。
他早就知道,这人于自己,一定是极为不同的,不止是因为他有着一双和自己梦中的身影极为相似的酒红色眼眸,更是因为他带给自己的感觉,很矛盾却又觉得很惊险,分不清厌恶还是喜欢,分不清是亲近还是疏离,即使心知不可接近,却偏偏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靠近,有些时候,竟仿佛堕落般,全然不由掌控------
他简直无法形容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原本一直想不明白,如今听来,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这个人的血吗?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危险的眯起,忍不住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是谁?我们曾经,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舒九眸色深深,里面似乎有某种情绪,波涛汹涌。但他并未立即回答他所有的疑问,只是无比认真地盯着他看,轻轻说着一些话,仿佛是在说给他听,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声音听来,悠远如在天际,飘飘渺渺。
“那我说的话,你肯信吗?我若说,我所有的算计,都没有一点儿不利于你,你信不信?我若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你那里换走诅咒之盘,你信不信?我若说,这个你眼中的假东西,与我而言比真的更重要,你信不信?我若说,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想过真的要去伤害你,你又信不信!?”
“----------”
最后的一句话,暗夜听来,竟仿佛带了些许哭音。
锥生零他一向擅长从别人的目光深处去分辨真情与假意。然而在这一刻,他却从对方那别样深沉,几乎泫然欲泣的眸中,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一种别样的情意。那究竟是承载了多少无法言说的情感呢,仿佛无尽的悲伤与渴望被压抑在了一处,仿佛深重到极致的疼痛全部刻入了骨子里,揉入了灵魂深处。让他觉得心尖上的某一点柔软,在彼此目光交接的一刹那,就被深深的刺痛了。这让他陡然一惊,竟不由得相信了几分他所说的话。
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身上这块诅咒之盘里,封禁的是你自己的力量吧?你又何苦非得这样做呢?”
尾音抽细,听来仿佛心疼般,泛着些许丝丝的凉。
当然,他会这样认为,自然还是因为,人一旦冷静下来,就会想明白一些愤怒时难以想明白的事,比如说,这人若是真的想要得到诅咒之盘,他又何必邀他一起去寻找呢?他若是真的想对他不利,又何苦非得在敌人来袭时,故意将他引开呢?如此想来,他果真是冤枉了他。可是,他这样的一个人,如此费尽心思想要接近他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他的血对于他来说,又是为什么会像带有魔力一般,那么的与众不同呢?
所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想要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觉得我血液的味道很熟悉吧?那只是因为,当初的我们一度彼此饲血,以至于身体里的血流在了一起,早已经无法分割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即使预想过千百种原因,却终究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所以刚刚听到他这样说时,锥生零几乎瞠目结舌,同时觉得自己曾经一度引以为傲的脑子如今都不够使了。
“只是因为——呵!”舒九的眼睛里忽然弥漫起一种很深切的痛意,声音是说不出的苍楚悲凉,他一字字认认真真地对他说着,“只是因为我玖兰枢,不管过去还是将来,都一直一直的,深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