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铁匠铺,白就去药店里买了几样药草和矿石,还有一套最普通的魔法长袍和尖顶帽。这头白发实在太显眼,神官服更是只有他一个人穿,这回他要涉身险地,一个不注意就能让格拉斯·莫沃尔揪住,所以去之前一定要好好装扮一番,千万不能让他认出自己来。
吃过晚饭后,白就一头扎进房间里,取出奶锅和炎石,在壁炉里点上火,开始熬煮药物。
上回配的易容药水还没用完,现在要配制的只有染发剂和脱色剂。他用小碾子把买来的青菁草、海娜草、固色石等药材都碾成粉,再放进锅里煮上半个小时,加海藻胶收成膏状,就做出了一小罐纯天然黑色染发剂。脱色剂不用加海藻胶,熬出来是一瓶无色透明的药水,可以脱掉染发剂和几种改变肤色的药水的颜色,效果比现代化妆品都要强。
他又耐心地等到半夜,听着家里人都睡着了,才摸去水池边上,就着里面的凉水浸湿头发。这种药膏只染毛发,不会染到皮肤上,所以他放心地摸着黑把药膏抹到打湿的长发和头皮上,顺手也在眉毛上擦了两坨。包上头巾等了一个小时后,就在池子里洗掉了多余的药剂,拢着长发溜回房间。
头发跟眉毛一染黑,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多。白拿出镜子来照了照,终于找回了几分当年还是中国人时的感觉,也终于对自己的外表有了更客观的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居然都没发觉自己的眉毛如此英气,五官如此立体分明,一点都不像剥了壳的肉……呃,鸡蛋!
黑长直果然是提升气质的利器,白简直都不舍得用头巾包起来了。早晨上学之前,他还举着镜子照了一阵才裹起来,把头巾压低到看不见眉毛的高度,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武学院基础课少,周二周三下午几乎都是自习。其他同学去练习基础体能和箭法时,白就偷偷溜出武学院,到魔法学院第一教学楼里查看格拉斯和他室友瑟泊汀有没有逃课。
魔法学院的后门上镶着两片玻璃窗,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教室里的情形。白扒在窗外找了一会儿,就看到他要找的两个人坐在教室最前排的位子上,正认真地抄着笔记。讲台上的老师声音宏壮,一边在黑板上写公式,一边教训下面这些小魔法师:“魔法施放出去之后,要受到重力、空气阻力、魔法元素分布的影响,所以想要以最小魔力达到最大化效果,就必须记住这个牵引公式。施放时计算好角度,尽量校正各项干扰,你的魔法才不会射偏……”
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还画了曲线图,比高中物理还难。白看了两眼就觉着眼晕,低下头清醒了一会儿,不由得庆幸家里都是狂信徒,花钱把他送进神殿当了神官。自从大学上了文科专业,他就把物理化学都还给老师了,这辈子又过了十来年,高数恐怕也翻腾不出什么来了。要是他也像主角一样学魔法`,别说将来找不找得到工作,就是能不能从这学校毕业都难说呢。
有了这样的对比,他对现在的生活可算是无比满意,就连不停给他添麻烦的小册子都显得可爱了许多。
确认了格拉斯没有逃课的打算,白就爬到了教学楼最顶层,拆下缠头巾,露出乌黑的眉发,然后换上黑色的魔法师长袍,纵身从教学楼顶跳了下去。
他并不需要改变脸容,因为人在识别某人时的第一眼看的其实是整体印象,而不光是脸。他给别人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那身神官袍服和头巾,如今眉毛一变,又换了黑色法师长袍,别人就算撞见他,也根本就不会将两个差别如此之大的形象联想到一起。
更何况,这个时间段,魔法宿舍楼里根本就没有人。
白一路从房顶树梢跑过来,轻盈得就像个真正的精灵。到了宿舍楼顶时单手抓着屋檐往下一翻一荡,脚就勾到了六楼露台边缘,再用一推,人就已经落到了露台上。
窗户并没上锁,稍微一推就打开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四周一圈,就钻进房里直奔壁炉。那口铜锅就挂在壁炉里,闪着明亮的光泽,看起来得到了很好的呵护。
好歹是自己曾经最心爱的锅,虽然给了别人,也还是希望它能得到主人的爱护啊。白感慨地从口袋里掏出恢复精力魔药和一张新手帕,打算把药水均匀地抹在锅膛里。可是刚要往下倒,就被里面那半锅灰糊糊脏兮兮的东西吓到了。
这是什么东西?谁做出来的?他在拜萨城住了十几年,没感觉到此地居民做饭的水平能像英国人看齐啊!做出这锅东西的人简直是黑暗料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只难看,闻着还有点腥,有股中药味……
白胃里翻腾起来,脸色也白得透明,不由自主地挥手施了一个清洁神术,把那口锅清理得闪闪发亮。
太好了,这才是人类用的锅。
但是锅太干净了,就衬得那壁炉里的外柴堆得太乱,炉壁和周围的墙壁积灰太厚,地毯上脏衣服堆得太多,桌子上的摆设太杂乱,还有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透着一股潮湿污浊的味道,让人一刻都忍不下去。
在农神殿数年的劳动生涯已经把白培养成了一个实干、苦干的好少年。这些家务活虽然他重生之后基本就没沾过,可是比起耕田种菜之类的农活,收拾个房间实在不算什么。他不知不觉就把满屋脏衣服都收进篮子里,然后拿出几枝香气清幽的芨芨草插在水瓶里,再清扫天花板、整理桌面、换床单被罩、擦净门窗地面……
等他回过神来,这间寝室已经像刚装修过一样干净,两张床铺得整整齐齐,房里充斥着清爽的植物香气。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房间的主人回来了怎么办?还有那锅不知是鱼还是什么东西的黑暗料理,上哪儿还给人家去?
白蹲在壁炉边上思考良久,终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反正他是来圆这口锅的谎的,先给锅里倒上精力药剂,让主角吃到就够了,别的以后再说。大不了……大不了以后他就多来打扫几回,说不定还能再开一条“神秘的家政”支线呢。
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从空间指环里找了半天也没找着鱼,只有一小袋事先包好的小馄饨,本来打算哪天中午饭不够了自己煮一顿的,现在也只好给格拉斯·莫沃尔了。馄饨不耐久煮,泡久了容易变成片汤煮丸子,不过那锅黑暗料理也是黏黏糊糊的,没准他们回来看见一锅面糊汤,还以为是自己做的那锅呢。
呵呵。
白决定彻底放弃治疗了,在刚刚清理干净的壁炉下方放了几颗炎石,点起魔法火焰,然后从空间指环里拿出一罐事先炖好的鸡汤,揭掉上面的油皮,直接倒进炖锅里。等鸡汤煮开之后,他就扔下馄饨,猛火快煮,用精力药水充当凉水点进去几次,也不管药力损失不损失。看看馄饨煮得差不多了,就撒了佐料、紫菜,又打了个蛋花进去。
没等馄饨完全煮熟,宿舍楼下就传来了一连串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回到宿舍楼了。白开始以为是有人早退,但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才发现,此时天色已经蓝得发紫,眼看着就要到晚上了。而窗外小路上,也能看到魔法学院的学生三三两两携手同归。
大概是房间太乱,收拾的时候花了太长时间吧?白看着干净整洁的宿舍,叹了口气,就把炎石收进空间指环,从窗口悄悄翻出去,把脱胎换骨的房间和那锅刚刚漂到水面上的馄饨留给了两位房主。
实际上,就在白刚刚翻上房顶不久,这间宿舍大门就被人打开,两名年少的法师挤进房门,然后在同一刻被干净到陌生的房间吓住,说着“打扰了”“走错了”,倒退出了门外。
可门外的黄铜门牌上铸着的房门号明明没错,房门上还贴着他们俩的名字,为什么推进去会是陌生的房间?难道他们的宿舍门被套叠上了传送魔法?还是有湖中仙女出来替他们打扫房间了?
两人不敢置信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往房里走去。
一步、三步、三步……他们终于认出了自己的桌椅和床单,确认了这房间还是他们的那间。只是它现在干净了太多,地板光滑得像打了蜡,反射着傍晚暗淡的阳光;墙面似乎也白了一个色号,桌椅、架子、床等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桌布和床单;书架上的书被重新排列过,整齐了不少;壁炉前面的柴堆也被放进了篮子里,搁在稍远点的地方。
更妙的是,房间比他们想象中暖和了许多,不像每天放学回来那样湿冷。空气中还泛着淡淡香气,就像有人刚刚用壁炉做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餐一样。
格拉斯还只是在想,瑟泊汀已经冲到壁炉边上,从锅里捞了一块小小的面团上来。只吃了一口,他就惊喜地叫道:“快过来格拉斯,我们不是在做梦,真的有湖中仙女来替我们打扫房间,做晚饭了!”
不可能,湖中仙女只是传说而已。而且壁炉下面的火元素活动异常,像是使用过火系魔法或炎石的效果,给他们做饭的人肯定是个魔法师。
难道是送他们这口锅的白·阿克罗斯?格拉斯脑海中闪过白那张冰冷淡漠的脸庞,自嘲地笑了笑,把这不现实的念头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在他研究着炉底火元素变化规律时,他的室友已经盛了两碗馄饨,塞给他一碗,自己抱着另一碗边吃边问:“会不会是暗恋你的那位大魔法师的孙女?这个裹着面皮的肉丸子做得真好吃,不管她长什么样,我也想娶她了。”
与其说魔法师的孙女,倒不如说真的是那位老爷爷做的更有可能一点。格拉斯笑了笑,仔细品尝着肉丸汤。搅动碗底时还会翻起来一点碎鸡肉块,浓浓的香气驱散了体内寒意,连下午练习时消耗到近乎枯竭的精神力都似乎稍稍恢复了些。
这是真的,还是错觉?格拉斯又盛了一碗汤,边喝边体会着精神力缓缓增长的态势,心里暗暗分析着来人的目的。他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种事,又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隐讳的方式,而不肯当面说一句话?
他有个直觉,那个来给他们做肉丸汤的人以后还会出现。无论是湖中仙女还是神官,等抓到的那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