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关于贾家的各种版本的流言跟春雨一般来了个“润物细无声”,大街小巷,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皆朗朗道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但下至平民上至士林,谁都不能否认一点便是贾赦乃真孝顺,堂堂大将军居然住马棚!
可围绕贾琏,分家,乃是断宗便是各有看法,引经据典,激辩的非常凶残。
“皇上,这……”王全儿看看手中的圣旨,又小心的打量了一眼乾锦帝,悄声道。
“无碍。”显然传进宫来的谣言更是夸张无比,乾锦帝淡漠的斜睨了一眼昨晚刚刚拟好的旨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姓张,二十六年前便于贾家没了任何的关系,不是吗?”
“是。奴才这便宣旨去。”王全儿低首躬瑾道。
“不,等上朝了,当庭宣!”朕要看看那些人的脸色。
王全儿:“……”
“今日大朝。”乾锦帝意味深长的看向渐渐升高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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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你的爵奏折写好了?都抹好葱瓣不会薰到自己了吧?”贾琏拉着自家要战斗的爹做最后一次的检查,“今日上朝,没准外面的人会人云亦云,您莫要与他们生气了去。”
“怎么会,我都背好丹书铁劵了,谁说我砸谁!”
贾琏:“……”
贾赦看着满脸忧愁的聪明儿子,十分得瑟着,“这种事情还是要你爹我来,反正我没多少好名声,你在家收拾好了,咱们干完这一票,就走。放心,我有分寸的啦!”
“你……”贾琏叹口气,“孩儿身上有个五品同知的虚位,如今厚脸皮,也去外面占个地,若是抵挡不住,唤我便可。”他总觉得爹不靠谱啊。
“混账,谁说要你了帮忙了!”闻言,贾赦心里暖阳阳的,他儿子就是各种孝顺,各种贴心,但是为父的尊严还是要的,脸一板,甩袖,“你爹我多少大风大浪都经过,区区这点小事……阿嚏……好……吹眼睛去了……”
贾琏:“……”
现在求换队友,还来得及吗?!
鸡飞狗跳之后,贾琏又嘱咐了一番在家留守的几人,然后带着两眼红肿的贾赦上朝去。
罢了,红眼才显得痛彻心扉。
世人总会不知不觉的同情弱者,眼泪便是最好的示弱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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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朝会,打量贾赦的目光愈发的多了,更有些人直接露骨的刺向贾赦。昨日无德无礼之事历历在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乾锦帝临朝上座,便看见贾赦所站之地隐隐空出缝隙来,若有若无的跟人拉开距离,心下了然,露出一丝的讥笑。而后有条不紊的处理了一番今日颇为重要的春闱,还有即将到来的殿试之后,喝口茶,看着官员开始打探入阁之人,嘴角露出一丝的微笑。
华晋开朝以来,罢黜丞相,权分六部。又设四大学士辅助皇帝理政务。其中,文华殿大学士以辅太子,谨身殿、文渊阁、武英殿、三大学士一正帝王之言行,一文一武为皇帝顾问,参预机务,享阅奏票拟之权,可谓重臣之重,帝王心腹。
他之前与太上皇所分歧,两派人马所僵持的便是武英殿大学士之位。多少人把目光聚焦于王子腾身上,可惜,都打错了算盘。
王子腾,他千不该万不该,把心思动到后宫之中,手伸的太长了。
“王全,宣旨吧。”
“是。”
看着王全缓缓展开的明黄长轴,贾赦心跳到嗓子眼,所幸匍匐叩首,看不出焦虑的面色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圣王治世……然朕思虑甚然,不能自已。旨诣张琏,乃忠良贤臣之后,志虑忠纯,清心秉正,实为栋梁之器也,今特旨尔以武英殿大学士之职入朝。钦此!”
尖锐细长的嗓音落下,众人愣怔之中,他们争夺了许久的大学士之位居然被一个无名小卒给抢了去?
张、琏?!
谁?!!
贾赦松口气,乐的眉开眼笑,不是他就好吖!!姓张的,呵呵,真好,王子腾的脸色肯定精彩,哈哈。
心里这番想着,贾赦抬头偷偷向右斜看过去,果不其然,王子腾面色强撑着很精彩。
但是……偷偷看了一眼满朝文武,怎么没人出来接旨啊?
他虚位多年,都不知道朝中何时有这么一家,如此有能耐的当得了武英殿大学士。前任老头据说都被武将大老粗给气着了,现在不知道是那个老头这么倒霉,不过这名字,怎么跟他儿子……
脑袋忽地闪过一道白光,贾赦细细的回想了一番刚才的旨意,猛不丁的吓出一身冷汗来,这……这……
“贾爱卿,貌似对朕之旨意不满?!”乾锦帝冷冷的扫了一眼贾赦,而后又逡巡了一圈众位大臣,缓缓道:“诸位爱卿如此震惊之色,也是对朕之旨意不满?!”
“请皇上息怒,臣等不敢。”百官齐刷刷的下跪,而后才有人大着胆子,躬身问道:“皇上,这张大人乃是?”
能站在大朝会的姓张的没几个啊,个个都不叫张琏!封疆大吏也没一个姓张的啊,这人从哪里跑出来的?
“张尚书之嫡孙,忠晋候之嫡子,朕之恩师子侄,张琏!”乾锦帝笑意连连的看向贾赦,“二十六年前就已经过继了的贾琏,荣国公之孙,肩挑两房之脉!”
还真是他儿子!!!
贾赦噗通一声瘫软坐地,皇帝打他个措手不及,都……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群臣也哑然了。
但是下一秒便听哭声嚎啕如惊雷炸开了。
“皇上,不可,万万不可啊~~~”贾赦匍匐跪地,他想不了深远之事,但就是众人背后的打量神色,他也明白皇帝的用心绝对是对他们父子险恶至极的,立马嚎啕大哭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张家就这么一条血脉在了啊,皇上~~”
“贾爱卿,可是你昨日所言过继,起居注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乾锦帝强忍怒气道:“国法宗法皆已经认定!”
“那又怎么样?”贾赦擦袖子,越擦眼泪巴拉拉的掉的越多,“我……我都已经分宗了,就不能当半子入赘啊?!张家族长有令,张氏族人日后不得为官,只需耕读传家……”
边哭还边掏出丹书铁劵来,继续嚎。
“贾赦。”乾锦帝默默的捏紧了茶盏,非常想直接摔过去,如此厚颜无耻的事,他怎么说的出口。
“皇上,你不能置我儿子于不仁不孝,罔顾祖宗,气死父亲的骂名之中啊~~”贾赦抽噎着,声声痛哭,如丧考批,简直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的地步。
“贾、赦!”乾锦帝拍桌,朕金口玉言,断没有悔改之地,说完还斜看了一眼王全,王全立刻心领神会,下去传旨。
“我们我们德行有亏,当不了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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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殿外吹风的贾琏正竖起耳朵听殿内的动静,默默的乞求过路的神仙大佛保佑,他爹不要抽风的太厉害。
但是,没想到,抽风的不是他爹,而是皇帝!
在听到圣旨,贾琏脑海里紧绷的弦彻底咯噔一声断了。皇帝是真不折腾死贾家不罢休的存在。
呵呵,他这是直接四连跳啊。跳的直接踩浮云,一下子就能摔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可是,元首的愤怒依旧亮眼,抄家危机尚未消除。
“琏二叔,我们相信你拉。”
“你是我儿子,我不信还信谁去?”
“父亲~”
脑海浮现出种种画面,贾琏眼眸一暗,闭了闭眼,修长手指狠狠攥起,而后笑意连连的接过王全当庭送过来的圣旨,一步步的走向内殿。
所有人都在望向门口,看着华晋开国以来最年轻,最纨绔,最传奇的武英殿大学士。
贾琏身着五品文官的官服,石青绸缎,白鹇鸟獨立回首朝阳,昂首展翅,踏着清晨阳光进来,原本极为常见的官袍被人穿出别样的风采来。
“琏儿!”贾赦忍不住低声呼唤,双手拿着丹书铁劵,直接小跑了过去,十分的无事殿堂礼仪。
贾琏回首安抚的一笑,而后几步走近,双膝跪地,目光如炬,“臣五品同知贾琏,叩谢皇帝荣恩。”
贾赦默默的摸怀里的丹书铁劵,瞪大眼睛留心周围,若有一丝的风吹草动,就拿出来砸人。
乾锦帝看着身材挺拔,愈发出色的贾琏,面色露出一丝的踌躇之色。太上皇虽因种种缘由劝动了他松口,可是,贾赦他万万不能忍!!一个无能至极只懂吃喝玩乐的老纨绔,就算让他当靶子,也不可能天天在他面前晃悠,否则,如今日之事,首先被气死的就是他自己!!而贾琏……乾锦帝手微微一抖,实在是太像了,让他害怕,时时刻刻的浮现出那一幕,让他夜夜回忆起自己当初的弱小与无能。
“张爱卿。”深呼一口气,乾锦帝使劲让自己情清醒一点,别因虚幻的儿女情长坏了大事,定定神道:“朕今日赐你……”
“父亲。”贾琏忙拉着要拼命的贾赦,温和道:“父亲……”
“皇上,我们已经分宗了啊,不是荣国公之脉了啊啊~~”贾赦一看到皇帝死死盯着贾琏,心下就各种的紧张,武英殿大学生历来与军中关系千丝万缕,可是他们现在已经分宗,按照自家儿子的话来说就是净身出户了。什么荣宁两府老一辈提拨的将领,什么四王八公老旧姻亲,什么当年夺嫡风云,都与他们无关啊,他们压根一点都知道天下要乱!皇帝要安抚山民,在寻找遗失的虎符!
平安州更是跟他没有关系啊!!
贾琏:……
嘴角微微抽搐,贾琏忽地懂了后世流传的一句话:有的人,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制;你跟他*制,他……你跟他讲文化,他跟你讲老子。
贾赦,便是其中的翘楚存在。
混不吝的名号是真的混!
头顶着丹书铁劵,非常的具有花样作死拉仇恨的技巧。
“皇上,臣认为贾大人……”忽地,王子腾出列,看着贾赦父子,淡漠道:“贾大人大病未愈,近日又各种烦忧之事,难免心神恍惚,心智不稳,该好好休憩一番!至于张大人,外甥似舅,臣恭喜皇上喜得良臣。”
“臣附议王大人之言,贾大人年迈体弱,又烦忧之多,该好好休养休养。”
“臣附议!”
一排人齐刷刷的站出来,贾琏轻拍抽风爹背后的手一顿,他爹貌似……被蛇精病了?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