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佳丽三千人 第八章 西京

离开越州之后的行程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而且看到的情景也慢慢好转，村落渐渐多了起来，经过的城池也不像越州那么萧索，看来西京附近百姓的生活还是过的下去的，就这样又走了半个多月后的一天清晨，我终于在薄雾中看到了大康皇朝国都西京城那灰色的城墙了，这座天下有名的坚城，五十多年前大康建国之初，边关未稳，北胡拓跋可汗趁机倾全国之兵叩关南侵，六万控弦之士一路势如破竹，连屠十余城，如入无人之境，仅过了半月就攻到了西京城下，当时城内守军不足五千，太祖高皇洛渊大帝亲自披甲上城督战，结果胡人围城数月而未能破城，后大康各路援军陆续开到西京城外共赴国难，拓跋可汗这才强求洛渊签下割让幽州以北千里沃野的城下之盟后退去，虽说胡人善野战不擅攻城，可双方人数可是六万对五千，北胡人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力量对比如此悬殊之下仍能坚守数月而不破，由此可见西京城之坚。车队缓缓从西京城的北城门玄武门进入城内，十五年前就是在这个城门处发生了那场震惊天下的‘夺门之变’，当时大康皇朝第二代国君文德皇洛子焕在位二十多年却没有确立太子，直到病重时才写了册封遗诏，谁知在将要正式宣布的前一晚文德皇突然驾崩，第二日宣读遗诏上的继位人选就是那场宫变的主角当今天子静德皇洛亦韬，而他是文德皇最小的儿子，于是乎他的七个哥哥便不买账了，直呼洛亦韬弑父篡位，洛亦韬便在玄武门和几个心腹突然发难，一日间尽屠自己的七个哥哥及其家小属下，这下子再没有人和他争了，洛亦韬顺利的夺得了皇位。我抬起车帘望着玄武门缅怀了一番，心中一阵感慨，如果当初即位的不是洛亦韬，大康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文德皇最大的失败就是没有早早确立继承人，就好比一只人人都想猎到的鹿，如果它早早被人捕住了就会断绝其他人的遐想。

西京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人多，街上到处都是行人，我不由想起前朝那个有着风月魁首之称的诗词大家王别情曾写过一篇专门介绍西京的《京都赋》，里面有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这几句，意思就是说西京里的人们一起张开袖子，天就阴暗下来；一起挥洒汗水，就会汇成大雨；街上行人肩膀靠着肩膀，脚尖碰脚后跟。以前看到这段描写总觉得王别情有些夸张，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现在亲临其境了才知道人家所言非虚，自己才是井底之蛙。西京乃两朝古都，数百年的岁月使它发展的异常繁荣，天下至少有一半的巨商豪富就住在西京，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商业的发达带来的后果就是人口越来越多，现在西京至少户口已过十万，这就是说如果按每家出一名男丁计算的话，就是十万的大军，大康皇朝不算诸侯国之外的正规军大约也就是这个数，这说明了什么？如果发生战事的话，朝廷可以很随意的再拼出一只十万人的正规军。

穿过喧嚣的闹市，马车抵达了竹园，天启在西京的府邸，大门口早已站了十几个丫鬟家仆摸样的下人，刚进城时我便让周安派人提前来通知了一声。

“老奴陈三见过九公子！”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看起来相当精明的老管家躬身向我行礼道，他身后的下人也跟着行礼请安。

我挥手示意让他们散了去做该做的事，然后让周安指挥那二十名淮南跟来的军士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进府去，自己则带着白冉，朴俊和那个老者先行走进园去，这是一座不大的两进宅院，刚进门便是一个小型的池塘，只不过里面死气沉沉，看不到有什么游鱼之类的。

“长者高寿？”我边观看宅子的样子边开口问了身后跟着的陈管家一句。

“回九公子，老汉下月便过花甲之年了。”陈管家颇有些自豪的答道。

“哦，果然高寿啊！”我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向后指了一指白冉：“你等下到这位白先生那里领五十两银子，就当是我替我六哥谢谢你的，这么大年纪，不容易啊，回去享两天清福吧，何必这么劳累呢？”陈管家根本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时间愣在那里，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对身侧的白冉吩咐道：“等下给原先府中的下人们每人发二十两银子，让他们回家吧，本公子爱好清净，不喜欢这么多人！”陌生的坏境，丝毫不知底细的下人，谁能保证里面有没有心怀不轨者？我可不想在身边埋下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威胁的隐患。

“诺！”白冉恭敬的答道，离开淮南以后，他对外的身份就是我的管家。

周安将东西全部搬进院中的厢房后就来向我辞行准备回淮南，他的任务就是安全送我来西京，现在已经完成了，而天宇的遗体早在我启程的那天就由专门负责典属国事物的夏官省着人用船走水路运回去了，现在估计已经到了淮南。

“一路上多亏了各位兄弟辛苦护卫，这点银子你拿去和大家喝顿酒吧，就当是我谢谢你们的！”我从怀中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周安。

“护送九王子来西京是末将职责所在，怎能收公子的银子呢？”周安推辞道。

“收下吧，这里不是淮南，我也不是什么九王子，我是把各位兄弟当成朋友的，这点纯粹是朋友之间的谢意！”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左肩低声道：“而且你也不能让下面的那些兄弟寒心是不是？”

“那就谢谢公子了！”周安回头望了一眼正向这里看的那二十名军士，终于点头收下了银票。

我目送着周安一行人消失在街角，确定周围无人后，默默拿出周安临走时偷偷塞给我的蜡丸，猛地用力将其捏碎，一张纸条便出现在了我眼前，上面只有三个字：浅江楼。

我微微笑了笑，随手将纸条揉成团丢进嘴里，使劲咽下。

按大康的相关律例，诸侯国王子入朝伴驾要先去负责典属国事物的夏官省核正身份，领取官印后再入宫面圣的，于是遣散完原先府中的下人后，我便留下白冉带着鸢和朴秀在竹园整理宅子，自己则让朴俊驾车跟我去夏官省，周安走的时候只带走了载物的马车，而那两辆乘人的车子他给我留了下来。

到了夏官省后，负责接待我的是一个品秩六百石的尚书令史，别看品级不高，架子却很大，一般朝廷内的京官普遍比地方官要傲气一些，谁让人家在天子脚下，相同的品级下，在朝的总比在外的高了一头，不过在我偷偷塞给他百两银子后立刻改变了态度，亲和起来：“慕容公子，你的官职上面早已定好了，品秩千石的虎贲中郎将，这是你的印绶，配好后我带你入宫！”看来不管到哪，银子永远没有人会讨厌的。虎贲就是皇帝禁卫部队御林军的别称，虎贲中郎将看似很威武却是个虚职，专门给我们这些质子准备的，虽然听起来好听，手下连一个兵都没有。

我跟着那个自称刘艺的尚书令史向皇宫走去，两个地方并不远，夏官省就在皇宫左边，只见巍峨的宫门内外都是盔甲鲜明的御林军，门禁重重，正像只吞了人不须吐骨的巨兽，刘艺带我要去的地方就是专门由宦官任职的负责皇宫内廷事物的春官省，然后在那里再由专人带我去见静德皇，像刘艺那种品秩是没有资格的。

“陈公公，这位是淮南国九王子，新任的虎贲中郎将慕容天佑，前来拜见圣上！”在入宫不远的春官省内，刘艺正向一个看起来像是总管的中年太监说道，语气满是献媚，我注意到刘艺先说的是淮南国九王子这个身份，看来这个称谓要比那个无用的虚职尊贵的多。

那个被称为陈公公的太监看了我一眼淡淡说道：“请慕容将军跟我来吧！”

我诺了一声跟着这个陈公公向宫里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是一些年纪不超过十四五岁的漂亮宫女，静德皇曾大规模的选天下美女入宫，前后共有三次，以至于后宫宫女多达五千余人，为此曾有好几个比较有骨气的大臣上疏劝谏，大意就是前两任圣上的后宫规模都非常的小，而当今天子您纳如此之多的妇人入宫必会阴盛阳衰，以至于造成阴阳失衡，发生祸事，且这些宫女每日无所事事，白白消耗着大量食粮，给国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有些性格耿直的大臣更是直接将静德皇骂成了从古至今，天下少有的昏君，结果这几个上疏的大臣全部享受了五马分尸，九族尽屠的待遇。渐渐进入了皇宫的最里面，我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奢华，父王的淮南王宫跟这座皇宫比起来简直就像淮南王宫和一座平民的宅子相比，那叫一个豪华啊，当真是千门万户，百殿千阁，雕栏玉柱，琉璃重瓦，无一处不奇，无一处不珍？实在想不明白，静德皇已经有了如此豪华的宫室，为什么还那么爱大兴土木成天制造新宫。

“陈公公，这是我们淮南的特产，您拿去尝尝！”走到一个无人的拐角，我趁机将一个小锦盒塞给那个陈公公，里面是一根已有百年的山参，什么淮南的特产，那东西只有人家燕国有。

“慕容将军太客气了！”陈公公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立刻有了笑容。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我回道，趁机和他攀谈起来，等走到静德皇正在纳凉的铜雀台后，我也打听清楚这个宦官的资料，原来他叫陈放，入宫已经三十余年了，伺候过两任皇帝，现在是皇宫内府的副总管，也是春官省的管事太监。

到了铜雀台后，陈放让我在外候着，他自己进去禀报，结果没过多久就走了出来：“慕容将军请回吧，圣上酒醉未醒，今日恐怕不能与将军相见了。”

我忙答应着，静德皇不见我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此次很难见到静德皇，毕竟人家连早朝都经常不上，更不会因为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诸侯国质子而耽误寻欢作乐的功夫，不过我仍然很想见静德皇一面，看看到底大康江山断送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手里。

“老奴送公子出去吧！”陈放说道，我忙答谢跟着往外走，皇宫这么大，没人领路的话我很难走出去。

刚走到宫门口，就看见一群侍卫簇拥着一个身着明黄色长衫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陈放立刻上前跪安道：“老奴参见太子殿下！”陈放的话语应证了我的想法，来人就是静德皇的长子，大康皇朝的太子洛瑞空。

龙瑞空理都没理陈放，反而直直的看着我，我忙躬身行礼道：“臣新任虎贲中郎将慕容天佑拜见太子殿下！”

“慕容天佑，慕容天佑，好熟啊。”龙瑞空把我的名字念了两遍然后道：“你是淮南王的儿子，天宇是你什么人？”

“回太子，臣为淮南王第九子，慕容天宇是微臣的六哥，此次微臣就是代替他入朝伴驾的。”我注意到，洛瑞空是直接叫出了天宇的名字而未带姓，显然他和死了的天宇熟识。

洛瑞空又盯着我看了一会，临走时说道：“今晚我宴请宾客，你也来吧！”

我忙在后道：“谢太子殿下！”

望着洛瑞空离去的背影，我心底开始了沉思，看样子，洛瑞空和天宇的关系绝非一般，但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么好，天宇的暴亡会不会和洛瑞空有关？

皇宫门外的护城河旁，朴俊正斜靠在马车的车辕上闭目养神，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后猛地一下睁开双眼，见来的人是我，忙迎了过来，等我在车厢里坐好后，朴俊在车辕上开口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回竹园吗？”

“饿了吧？”我笑着问了句。

朴俊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脸的莫名其妙。

“先不回去，咱们先去吃饭，你去找个人打听下，问问他们知道不知道浅江楼在哪？”

其实诸侯们在西京都有着一套非常完整的线人情报网，毕竟西京内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都和诸侯的利益相连，淮南自然也不例外，就拿天宇来说，他暴亡的第二天代替他的人就已经被选出来了，而朝廷八百里加急派来送信的人却在我启程的时候才到淮南，奔马怎快得过信鸽？古语说的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家都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养着大批的线人，任何人都可以做线人，最有效的当然是美女线人，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觉得有几个正常男人能抵住美色的诱惑？而大道上沿街乞讨的乞丐，酒楼跑堂的伙计，倚门卖笑的风尘女子这些都是线人很好的掩护身份，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到竹园就遣散了原先府中所有的下人，谁能保证他们中间没有一两个是做线人这份非常有挑战性职业的？一旦有什么能值得这些线人注意的风吹草动，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内通知自己的上线，而上线再通知自己的上线，这样层层上升，最后传到那些最后的幕后人物手里，如今西京形势如何?天宇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和洛瑞空到底是什么关系？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弄清楚，浅江楼真如我所想的那样这个浅江楼是淮南王在西京的一个情报汇聚点的话，那对我简直可以说是雪中送炭啊。

因为线人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如果被人发现的话，即使他想再做个平常人都没有机会了，毕竟没人喜欢让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知道，所以线人的身份一旦暴露的话，就算那些秘密被盗的人不报复，他的幕后上线也会在第一时间内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也是唯一让我想不明白的，像线人网这种属于绝密的东西淮南王怎么会让我知道？其实各国质子入朝的目的也有收集情报在内。

坐在马车里，我心中有些后悔，也许不应该那么快就遣散了下人，至少应该留下一个马夫。

朴俊是高丽人，而我也是第一次到西京，两人都可以说是初来乍到，加上西京城又大的离谱，朴俊虽然很快打听清楚了浅江楼在哪，可找到它可就难了，浅江楼不比皇宫那么容易找，二者的规模是没法比的，在西京内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气势恢宏的皇宫，而浅江楼却不知道在哪个小巷，不过好在天道酬勤，朴俊挥汗如雨的在内城转了半个时辰后，我们终于站在了浅江阁的金字招牌下，这是一家规模算是中等的的酒楼。

“二位客官里边请！”门口的知客很敬业，一见有人进门立刻招呼上来。

我看了看大堂，里面已经坐了个七七八八：“小二，给我们安排个清净点的雅间。”

“好的，客官您楼上请！”

知客很麻利的将我和朴俊领到二楼一个相对比较安静的小雅间内。

“小二，你们这有什么拿手的招牌菜啊？”带落座后，我对身旁伺候的伙计道。

“回公子，我们这的拿手菜有清蒸狮子头，西湖牛肉羹，极品佛跳墙.......”伙计如数家珍的介绍起他们店里的招牌菜，口才那不是一般的好。

我止住说的没完没了的伙计道：“我是从淮南来的，你们这有没有什么淮南菜？”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那个伙计的嘴角明显的抽动了一下，虽然是稍纵即逝，但对于六识还算明锐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果真有戏。

“不知公子贵姓！”伙计迟疑了一下问道。

“你不用管我姓什么，难道来吃个饭非要报上姓名才行吗？你只要知道我在家排行第九就行了，怎么样，小二，你们这里到底有没有淮南菜？”

“有，有，不瞒公子说，我们掌柜的就是淮南人！”确定了我的身份，伙计也有意无意将身份点明。

“哦，这么巧，那就请你们掌柜过来下，我想他会很高兴见到同乡的！”

“客官，你少等，我这就去！”伙计应了声后匆匆跑了出去，看来功夫还没练到家，这样不是明显告诉别人这件阁子里的客人有问题吗？

没过多久，那个小二就端着一盘酒菜回到雅间，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满脸堆笑的干瘦老头。

“没想到竟然能在他乡遇故知，这座酒菜小老儿请了，就当是给公子接风洗尘！”干瘦老头一进门就笑着对我道。

“你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我吩咐朴俊道，他应声走了出去，和他一起出去还有那个端菜的伙计。

“属下西京头目线人连越参见九王子！”等朴俊他们一出去，干瘦老者立刻跪下行礼道。

我赶紧将他扶起，看他那身子骨我真怕跪下以后再也起不来了：“现在西京的形式怎么样？”我问出了我第一个想知道的问题。

“回九王子，现在静德皇已经连续月余没有上早朝了，听说正在宫里和一群方士炼丹求长生，太子洛瑞空名义上监国！”

“哦，我六哥在西京是否和太子走的很近？”我笑了笑，问起下一个问题，古往今来，迷信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说的帝王不在少数，可惜我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得道飞升了，反而误食金丹被毒死的有好几个。

“是，六王子和太子非常亲近，经常留宿东宫，六王子死的那天就是从东宫罢宴归来后突患暴疾的！”连越说完后犹豫了下又加上一句：“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运送六王子灵柩的船在易水突遇暴雨触礁沉没了！”

“什么！？”突然得来的消息肯定了一个事实，天宇绝对不是正常死亡的，而是被人谋害，对方很害怕天宇的尸体运回淮南后被发现什么，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有人去毁尸灭迹。

“你说我六哥是太子下的手？”这个突然得来的消息可吓了我一跳，如果天宇真的是洛瑞空杀的，那他今晚让我去赴宴，到底安得什么心就很难说了，我的处境相当不妙。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不过六王子自从和太子亲近后身体便越来越差！”

因为晚上还要去拜见洛瑞空，等我拿到让连越给我抄的一份他认为我能用得到的资料后便离开了。